乔祭酒却很难专心享受这份赞美,太傅在棋盘上忽然越杀越凶,他急于应对间,加之炭火太旺,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
直到湛侍郎又说起同样在外的其他武将。
免不了要提及康定山造反此等叫人头痛之事,而后待说起韩国公李献时,这头痛便再次翻倍。
“韩国公此去,已有半载了吧?”眼看着要输了,认命的乔央反倒腾出了心思来搭话。
“是啊。”湛侍郎叹气:“这半载间,先丢洞庭,又失岳州……如今只盼着荆州务必守住。年前应当无碍,荆州一带如今严寒且多雨雪,卞春梁大军暂时不敢攻来。”
乔央委婉地问:“圣人……便没有其他示下吗?”
虽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武将在外领兵,半载间无所成也是常见,但洞庭和岳州是在李献手上丢掉的,而荆州又这般紧要,怎能放心依旧尽数交予李献之手呢?
虽说李献是圣人自家小辈,圣人用起来自然放心,但事关国邦安危,圣人应不至于这般主次颠倒吧?
“圣人已有安排。”湛侍郎道:“在等肖旻肖将军回京。”
肖旻早前奉旨离京前去平乱,平的乃是庆州一带的几处乱象,多是些当地豪强纠集流民带来的祸患,而今被悉数平定,肖旻已在回朝的路上。
“待年节稍作休整,来年初,肖将军应当便会奉旨赶赴荆州了。”湛侍郎道。
乔央稍稍放心了些,这位肖将军,是与岁宁一同打过徐正业的,据说为人沉稳谨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物。
乔央便道:“如此,只盼着来年能有转机……卞春梁之乱一日不除,京城便一日难安啊。”
距京师仅有一千二百里远的荆州,此刻也已入夜。
常岁宁在黄水洋大败倭军的捷讯,早几日已传至荆州军营内,被李献以“动摇军心”为由,严令镇压,不允士兵私下议论。
此刻,偌大的军营中一片死寂,冒雪守夜的士兵,神情麻木而紧绷。
纵是近日多雨雪天气,他们也未曾停下操练,李献欲借年前天气恶劣,卞军无法攻来的间隙,加紧操练麾下兵士。
在他看来,他之所以会败给卞春梁,最大的原因便是麾下兵士松散无能,若是姨母当初肯将京中三万玄策军交给他,他必然早已将卞春梁击溃!
但他此刻没有提要求的资格,姨母对他已经失望不满,不可能将驻守京师的玄策军交给他。
离京前,姨母曾允诺,只待他击败卞春梁,于军中立下声望,日后便可将玄策军顺理成章交予他手,可如今……
想到“军中声望”四字,李献眼前闪过的是一张稚气初褪去的少女面庞。
黄水洋之战,让常阔之女再次声名大噪,那将星转世的愚蠢传闻,竟愈发汹涌,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处久战不顺的逆境之中,李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眉间已有遮掩不住的戾气显露。
他自南境回京,本以为等着他的是大展拳脚的机会,但眼前的一切,与他预想中的都不同……
功与名全是崔璟和常阔父女的,而他只能带着这败军之师,在值年节之际,依旧苦守于此。
想到数日前来自京师的苛责训斥之言,及那些满朝文武必然对他百般横眉贬低的情形……
李献攥紧了按在沙盘旁的手掌,压抑着内心躁戾。
这时,一名士兵入帐内禀道:“启禀主帅,据斥候回报,卞春梁大军于岳州城中正饮酒作乐,大举庆贺……岳州城中百姓皆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