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琅犹豫了一下才敢接过来。
二人就这样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坐在草地上,说起话来。
崔琅的眼泪刚擦干不久,又冒出来。
“……从小我便想亲近长兄,可父亲不允许,我也不敢……我觉得,长兄应当不喜欢我,看不上我。”
“我还未长大时,长兄便偷偷离家,去了军营……每每他回来,我都只敢偷偷看着他。”
“记忆中,长兄在家中大多时间,好似都在跪祠堂……我起先很不解,长兄究竟为何非要忤逆族中,忤逆祖父父亲,执意要在战场上拼杀……”
“直到后来有一回,我偷听到父亲在祠堂中责问长兄究竟所图为何,长兄答,为己,为万民。”
“父亲却怒气更甚,他指责长兄满口假仁假义,实则不忠不孝,愧对崔家列祖列宗,不配为崔家子。”崔琅不平道:“我道,父亲分明才是满心私利与偏见,他根本不配做长兄的父亲。”
乔玉绵有些讶然:“你果真冲上前这么说了?”
“说了。”崔琅声音一顿,“在心里说的。”
说罢,不忘为自己正名:“我若当场说出来,此刻可就没命坐在这儿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么……”
乔玉绵意料之中地笑叹口气,点头。
崔琅接着往下说:“其实我知道,那些族人们平日里再如何待长兄不满,却还是最看重长兄的,这些年来,崔氏借着长兄,实则在暗处也谋了不少便利……”
“长兄当初能顺利执掌玄策军,有部分原因,是因崔家子的身份,但这个身份,也给长兄招来了许多麻烦,甚至……圣人也并非如表面看来那般信任长兄,也是因长兄姓崔的缘故。”
“父亲之言狗屁不通,长兄根本不曾亏欠崔家什么,尤其不曾亏欠父亲。”崔琅看向荷塘对岸,又看向蔚蓝晴空:“长兄在族人眼中,永远是格格不入,一身反骨……但在我看来,那是因为,长兄生来便本不该属于崔氏,崔家试图禁锢过他,父亲更以家规族规,以孝道欲困缚他,但长兄从未妥协过。”
长兄的坚持,历来是沉默却不可撼动的。
“长兄这般人物,生来不属于崔家,而是属于天下。”
“长兄从那牢笼中挣脱而出,乃是天下之幸。”崔琅眼睛微红,神态是甚少见的认真:“我阿兄真的很了不起。”
这样了不起的长兄,这样自十二岁便隐藏身份入军营拼杀的长兄,绝不该就这样出事。
“我近来每日早晚都要烧香……”崔琅哽咽道:“若能一命换一命,我情愿换长兄生,我死。”
说着,又很挫败地道:“但如我这般毫无可取之处的废物,想来根本不足够拿来换长兄,老天也必不会答应这笔血亏的生意的。”
他再不喊老天作老天爷了,因为他发现老天根本没拿他当孙子看待——若他长兄当真出事的话!
崔琅望天,暗暗拿单方面与老天断绝“爷孙”关系作为威胁。
“说什么傻话呢,崔大都督定会平安无事的,无需你拿命来换。”乔玉绵不赞成地道:“况且,谁说你毫无可取之处?”
她认真道:“从前的崔六郎如何,我不知晓,也不认得,便不加以评断。可我认得的崔六郎,他待人热心真诚,豁达大方,不拘小节却又懂得照顾他人感受,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崔琅听得愣住,好一会儿,才期待地问:“……还有吗?”
乔玉绵想了想,才道:“他还很擅长与人对骂……”
崔琅“啊?”了一声,这也算可取之处吗?
“那些骂人的花样儿,我听都没听过。”乔玉绵轻叹气:“我就很不擅长,再是气恼,却总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