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幼年时阿耶惯常哄她的语气。阿素低头,只见摊在他修长指间的是一枚枚金黄的油果子,曾是她的最爱的吃食, 原来他还记得。阿素的黑眸里顿时涌起一片雾气, 望着面前人屏息凝神盯着自己,带着期盼的神情, 终于伸出指尖, 小心拈起一块, 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此时再抬眸,阿素望见面前人的眼眶已红了一片,从未见过这样的阿耶,阿素不免有些惊慌。元子期却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见阿素小心翼翼的样子, 一心里胀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他勉强压抑下心中涌起的风暴, 向前又逼近一步,一下捉住了那退却的身子。
掌下纤细的肩膀颤抖,元子期只觉心如刀割。他俯身将日夜思念的爱女紧紧按在自己怀里, 再不愿松手。“一切都过去,过去了,别怕。”他低声重复道,只想将怀中爱女嵌进身体里,不断亲吻着她的发顶,竭力抚慰。
元子期的声音很低,只有怀中的阿素一人听得到,然而周遭无数道惊奇的目光已然落在他们身上,连身后急急追上来的部曲见此情景也不由齐声惊呼道:“将军?”
自然没有人能理解现在情况,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各种揣测喧嚣尘上,元子期感到怀中一片濡湿,乖女哭得哽咽,他是如此不愿意放手,然身畔的副将已神色焦急,朗声道:“将军,莫误了吉时。”
行军之人,战场浴血,头颅悬在腰间,钦天监的卜卦便是他们最大的精神寄托。元子期紧紧闭上眼,眼前浮起的是身后将士们企盼渴望的眼神,他是主帅,他要为他们负责,不能为一己之私……
他猛然睁开眼睛,有人怯怯扯住他的衣角,他低头,正见阿素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努力擦干眼泪,郑重道:“请您定要、定要小心皇后和高家……”她低而急促地哽咽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怀中的乖女长大了,也长高了,越发懂事乖巧,元子期的心中柔软得几乎要融化,然离别在即,此时又像是有万片刀子在割。
远处有道眸光沉沉压了过来,元子期敏锐抬眸环视,方才不过居高临下一瞬,他已蓦然发觉人群中暗暗散落着无数黑甲武士。是万骑的人,皆蓄势待发,似已将这里包围,只有有人一声令下,任何人都无法脱身。
元子期向远处望,一下看见那些黑甲武士的源头。李容渊单人单骑,薄唇紧抿,元子期从这个后辈眼神中看出了绝不放弃。两人眸色交汇瞬间,顿时剑拔弩张。
主帅不动,将士则不发,吉时将过,元子期身边的副将急得双目通红,沉声道:“将军。”
元子期低下头,仔细将那油纸包重新包好,一点点塞入阿素怀中,一字一句道:“过几日,便会有人来接你,记好了吗?”
阿素茫然而乖巧地点头,元子期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李容渊,沉声令道:“出征。”
终于得了主帅发令,将士们面上都洋溢着欢欣。这军令一层层传了下去,一点未耽误吉时,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望着元家的部曲如流水般涌出开明门,阿耶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阿素心中空落得厉害,她捧着那油果子,踉跄追上去几步。
然而阿耶的身影终究不见,阿素望着城楼门道后漫起的尘埃与车辙,怔怔落下泪来。她努力别过脸去,狠狠抹掉泪水。然而越来越多的眼泪涌了出来。阿素咬着嘴唇,却止不住抽噎。
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落下,那人在她面前下马,修长的指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