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下药失败后，还是试图栽赃我……大概是篤定没有人会听平民的话，就算勇者是全人类的英雄，在王族眼中，依然只是平民。呵，真是可笑啊。」

李奥每一句嗤笑，都是在否定勇者过去的一切、至今所经歷的人生。

支持着勇者活下去的使命感，随着残酷的真相被揭露，被毁坏殆尽，甚至践踏他的人，就是过去他曾发誓要效忠的人、要爱着的人。

「我离开你的国家后，又回去看了据说被我统治的国家，他们胆大包天，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试图闯入我的城堡偷走我的东西。我早就觉得奇怪，是谁造谣我要统治世界了？原来就是这个贪婪的小国家啊。

假借被我征服的名义，打着我的名号掳掠，装成可怜的国家收取援助、利用国家动乱发灾难财……我睡了不过几百年，想不到人类变得那么具有智慧，却又愚蠢。」

魔王李奥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覆灭两个国家的经过。

勇者只有静静地听着，口中的肉都失去了滋味。

「你的身体变化……我猜是你的国家有人不想要你和公主成婚，或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吧，贵族之间流传着一种用于床笫之事的魔药，能够渐渐将男性变成女性，加上加速时间流逝魔法，竟让你整个人彻底转变了。」

「……我有办法变回原本的样子吗？」

「很遗憾，时间是最强大的力量，千年的诅咒连我都不能轻易解除。」李奥两手一摊，说：「而且现在已经没有魔法了。」

「没有？魔法？」

「我看不见人类掌握魔法的好处，你不也是受害者？解决那两个国家之后，我顺便接管了世界，还隐藏了一些歷史轨跡……没了魔法后，这世界不是变得挺美妙的吗？普通人凭着努力，也能改变世界，而不是没有魔法就不配成为人类的社会。」

芬利特尔这才深刻体会到魔王的残忍，可是这残忍，却将人们带往更美好的世界。

贪婪的国家亲自放出了怪物。

他浑身上下都是凉意。

他的生活、人生、性别都被颠覆，信念被摧毁，还来到一个未知的环境，遭逢巨变的他面对巨大的变化，感到无助、担忧、恐惧。

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面对这样的窘境，他竟然只能接受曾经的劲敌的帮助。这让他想起最后一战时，他所嚐到的屈辱、那个差点屈服的自己。就连所谓的劲敌，也只是弱小的虫子不知天高地厚。

李奥皱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冷静的勇者却焦虑不安，他猜想是性别转换，贺尔蒙失衡的缘故。

「虽然没办法用魔法将你的身体变回原样，但是现代有性别转换手术的技术，即使功能和原本的不会完全一样，但大致上还是可以变回原本的样子。」

「……不必了，性别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

芬利特尔认命了，他深吸好几口气，等情绪平復后说：「如果知道世界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就不当什么勇者了。魔王，你说你并没有想要侵略世界，是吗？」

「的确没有，我拥有永恆的寿命，漫长的人生让我们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又怎么会想去统治世界呢？真要统治，也绝不会让人类知道。」魔王托腮，笑着说：「真没想到人类还能在我睡着的时候想出这么多花样。」

「……让你见笑了。」

「还好，当个馀兴节目还可以。」

「不杀我，对你来说也是馀兴节目吗？」

「差不多吧，你引起我的兴趣，这感觉就像……我一直观察的小动物，突然有一支特别聪明，特别有毅力，和其他的小动物不一样。」

「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成你不会杀我吗？」

「我何必杀你呢？我杀你能得到什么吗？」

魔王的话让芬利特尔感到困惑，「非得要得到什么才能让你杀人吗？」

「你的话我不能理解，就算我辗死你们和捏死一隻蚂蚁一样容易，也不代表我喜欢杀人，说到底，我的魔王之名，不也是你们替我冠上的？正好，我也很好奇在你们口中的我是什么样子，你能说说吗？」

芬利特尔望着李奥的双眼，那双金色的眼睛明亮透彻，漂亮得让他失了神。

「……你是在最北方诞生的魔王，挟带着诅咒出生，会招致毁灭。他佔领了嘴北方的国度，以此为据点，试图征服全世界。各国集结力量，寻找拥有勇者之心的人，他将会带领伙伴，杀死邪恶的魔王。」芬利特尔念出过去背诵的歷史。

「我真无辜啊，你们前来侵略的城堡，是属于我的城堡……虽然在歷史上是已经灭亡的国家。」

李奥一点都不像是在控诉自己的家被外人抢夺，而是像讲笑话一般，道出不为人知的真相，「在你的国家诞生约七百年前，那处是我和我的人类朋友建立的国家，我认为人类的国家要交给人类治理，所以将我的城堡交给我的友人，让他替我暂时保管，我便进入睡眠期。」

然而说着说着，李奥的笑容渐渐带着咬牙切尺。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一手建立出的强盛国家，会因后人的腐败，覆灭于蛮族……我的城堡被人类佔据，我和友人打造出完善的城市系统，则被弃之不顾……你能懂我的感受吗？就好像可口的菜餚，被不懂品尝的人随意批评丢弃……」

几句话间，芬利特尔竟感受到魔王的怨念，这股杀意甚至比当初他杀到魔王前，魔王释出的威压还要强烈。

「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是有股衝动想要杀死这些残害我心血的人类……但我忍住了我的起床气。当时我的领土已经住了不少人，所以我只从人类那里抢回我的城堡，我当时想得简单……他们已经盖了新的城堡，把旧的还我就好了，我怎么料想得到，我住进去之后，竟不停有人自称前来讨伐魔王的勇者，还试图杀了我。」

前勇者十分心虚，他也是讨伐魔王的其中一人。既然勇者能传了那么多代，想来那些勇者前辈已经光荣牺牲了。

芬利特尔在心里为先人默哀。

「我不想弄脏我的城堡，所以我设了许多陷阱，想着将人类挡在外面就算了，若不幸死了，死在外面眼不见为净。但想不到你可以突破重围……唉，可惜了我的城堡，被你的水晶弄坏了。」

芬利特尔似乎感受到李奥的埋怨，忍不住道歉：「呃……对……不起？」

李奥摆手，「无所谓了，反正旧了总会坏的，现在也已经不是城堡了。」

「咦？」

「原来你没发现？时空水晶只会让时间流逝，不会使人移动，不干涉空间，你现身的那个地方，水晶宫展览馆过去就是我的城堡。算一算，今天正好是那天过后满一千年呢。」

一再得知令人惊讶无比的事实，让芬利特尔多次目瞪口呆难以接受事实，李奥总是很有耐心地等他恢復，漫长的岁月让他不欠缺耐心。

「……你为什么不揭露事实呢？说你不是魔王，你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家。」

李奥托腮，说：「我说了又有谁信呢？谁也不记得我，不如抢回来最快。再说，我的人生大半时光都很无聊，你们的寿命太短不值得我掛记，看你们蹦跳的样子也挺有趣的，这样想的话，当个魔王也不是件坏事。」

搞老半天，千年前的魔王之灾，完全是人类自导自演，甚至魔王本人知道却还不阻止。

尝试接受自己信念崩塌的芬利特尔，现在心中只剩满满的无力感。

似乎在抗议他的无力，芬利特尔的腹部又发出肚子饿的声音。

「你先吃东西吧，吃完再来烦恼之后的事。」李奥说：「饿了还有。」

想到未来一片迷茫，芬利特尔觉得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