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前厅。
常年不出博文堂的贺泰和,此时坐在主座,正微阖着双目。
两边,子孙各自排开,整个厅堂满满当当。乍一看,这当真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族。
只是这么多人,却没有说话声,每个人低眉敛目,静静的等着除夕夜过去。
府中的下人们同样熟悉了这种守岁,轮值的没办法,只能等在这里熬。
着实,与普通人家的年节不太一样。虽然同样是全家团员,但是这里冰冷的很。
妇人们在隔壁厅里坐着,蓝夫人一身华贵,嘴角噙着一抹笑,一副端庄模样。
女人中没有融夫人的身影,自她去博文堂闹了那一回,后面自以为聪明的跑回娘家去,就已经让自己走上了绝路。
也不想想,她凭什么去让贺泰和做主?
对于这么蠢的远方侄女儿,蓝夫人也懒得去管了。一回两回的帮,她可不会时时刻刻跟在后面帮着处理,这一点还真不如孟元元,轻一点拨就会明白。
一旁,银嬷嬷瞧着蓝夫人嘴边的笑,皱了下眉。就在两个时辰前,人还被贺泰和训斥了一顿。
“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银嬷嬷小声问,“要不要让婢子去拿药来?”
蓝夫人抬了下眼皮,扫着底下端坐的两排妇人,嘴皮子动了动:“说是守岁,怎么瞧都像是在守灵。”
此话一出,银嬷嬷脸色一白,偷偷往四下看了看。幸而蓝夫人声音小,那些妇人们也都麻木坐着,没有人听见。
遂也偷偷叹了一声。这种地方,是个正常人进来,日子久了也会变疯。
相比来说,轻云苑大概是整座府里最欢乐的地方,几个人围着说话。秦淑慧是贺勘的小妹,如今也算是轻云苑的小主子,在孟元元的指点下,给下面照顾她的下人发了赏钱。
说话间,孟元元故意提及红河县的产业,说以后都会在秦淑慧手里。
果然,吴妈和秀巧都是能听进话去的,知道秦淑慧手里头丰厚,也会安下心来跟着伺候。再者,给的这赏钱可比别的院儿多了些呢。
在正间坐了一会儿,孟元元回到西间,再次拿出贺滁的那封信,上下看了两遍。
又想起穆课安的来信。这个表哥一想心直口快,有什么事儿都会说得明白,可前日来信,只是模糊说有了父亲的消息,委实觉得奇怪。
除夕过,便是初一,新的一年开始。
轻云苑的女人们到了天亮时,俱是熬不住,纷纷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晨雾未散,贺勘来的时候,轻云苑一片安静。
他轻着脚步,进了正屋,直接去了西间。
床上,孟元元已经睡了过去,面朝里背朝外侧躺着,身子小小的勾着,一把青丝落于枕上。
贺勘关了门,走到床边坐下,手里去勾上她的头发,缠缠绕绕。
一会儿他还要去族里,初一仍旧有做不完的事情。这些日子的争取,
并没有得来一个明了的答案,贺家说他的元元只能为妾。
的确,这种事情不少。娶回来的正妻摆在那儿,无非就是利益的联姻,许多人私下里宠着爱妾。
他也知道,贺家的几个长辈就是想磨他,一步步的,总有顶不住的时候,便是妥协……
孟元元朦胧间,试到头发拽了一下,缓缓睁眼:“淑慧?”
身后一声轻笑,她这才懵懵的转身,便看见坐在床边的人。
“公子?”
“我来接你回储安院了。”贺勘说着,伸手把孟元元从床上拉了起来。
孟元元往窗扇看了眼,天似乎还未大亮。
贺勘找来斗篷,给她披在身上,系带上打了个活结。
两人从轻云苑出来的时候,府中很是安静,只有墙外零落几声爆竹响。熬过除夕夜,再看两旁景致,大约真的有了几分春的气息。
那墙边的一丛黄素馨,似乎已经蓄势待发。僻静的路上,是轻微的脚步声。
“我没做好,”贺勘看去前方,语调中掺杂着歉意,“原以为年前会办好的,让你进门。”
孟元元的手裹在他手中,落后半步被带着走:“这些,也无甚好在意的。”
她明白,他一直在尽力。可是他一个人,对抗不了整个贺家大族,那些人根本不在意他怎么想,会不会好过,他们只在乎自己利益。
“元元?”贺勘停步,眉间一皱。
“我知道,”孟元元笑笑,目光探进他眼底的时候,清晰地看清了里头的歉意,“我是想说,这个其实不必着急,最重要的是春闱。”
春闱,那才是他眼下最应该去做的。剩下的这点儿时候何其宝贵?不该浪费在别的事上。
尤其是贺泰和明显起了心思,认为这个长孙不好把控,万一真闹腾起来,又怎么不会断了贺勘的科举路?眼前不就是有个明摆着的例子,二公子和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