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家仓库不小,因为最近很乱,每日都会有人守在这边,算上伙计也有十多人。
仓库这种地方最是忌讳烟火,是以,在大院儿的边上建了供人用饭休息的屋子。
郜夫人送了许多包子来,被这边的男人们吃了精光,喝酒说着话没完没了,但是谁都希望抢掠的贼匪赶紧铲除,世道安定下来。
眼看着夜已深,郜英彦准备送母亲和孟元元回去。
三人刚走到院中,突然,一把火从墙外扔了进来,正砸落在前方几步远。
“坏了,”郜英彦看去院门,此时狗开始狂吠,“有人来了。”
后面,郜夫人和孟元元同样一惊,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果然,下一瞬外头有人攀上了墙头,大门也被冲撞着。
说时迟那时快,郜英彦当即冲过去,捞起一根长棍,狠狠抡上去将墙头的人给打了下去。
外面攸然一静,接着便是更为猛烈的撞门声。哪怕院门又厚又重,可外面的人显然不想空手而归。
这么大的动静,屋里喝酒的男人们尽数跑了出来,各自手里已经拿上了家伙。
“这,”郜夫人吓得厉害,牙齿咯咯的响,抖着偎去了自己男人身旁,“相公,是不是那群抢掠的贼匪?”
郜居一脸凝重,死死盯着大门:“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还是这个时候?”
之前这群贼子都是半夜以后出没,因为那时候人少安静,逃走时也不易留下痕迹。
而且,虽然郜家的仓库靠在边缘,但是和周边的几家仓库私底下联合过,若是其中一家遭袭,别家必然前来帮衬。彼此团结,对谁都好。
他们一群男人,也不算少,总能拼一拼。奈何,两名女人在这边。
“娘子。”郜居拉过郜夫人,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带着元元去躲起来,千万千万别出来。”
郜夫人连忙点头,然后哭着道:“你们可别有事啊!”
“走罢!”郜居推了人一把,另只手抓紧了草料钢叉。
郜夫人咬咬牙,一把拉上孟元元,回身便朝仓库里跑去。
身后的砸门声越来越大,狗儿的叫喊越来越凶。
孟元元被郜夫人拉着跑,回头看了眼,男人们全部守去了门边,有人往天上打了一颗火焰弹,那是在向周围的仓库求救,寻求帮助所用。
可是令人失望,那枚火焰弹并未飞起,可能是那人太过紧张,只是打到了院中的一处角落,惨淡炸开。
“元元,别怕。”郜夫人声音发抖,颤巍的手几乎拿不住那把钥匙。
“伯母,我来。”孟元元握上郜夫人的手,拿过那把钥匙,两下打开了仓库的门。
拉开长锁,两人推开厚重的门,跑进了仓库内,随后从里面反锁了门。
隔着厚重的门板,她们听见外面的动静。
孟元元扒在门缝往外看,院门暂时还没有破开,但这样下去,也坚持不了多久。
郜家这边的人本就是些普通人,面对凶狠的贼匪哪能占得便宜?
想到这儿,她跑回郜夫人身边:“伯母,仓库中可有烟花弹?”
郜夫人木木点头,然后指了一处地方。现在她只担心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完全不知道孟元元想做什么。
顺着她指的方向,孟元元在墙角发现了一个小箱子,打开来,里面有几颗烟花弹。不知道是不是像刚才院中那枚一样的,但现在只要发出去,就会让别人知道这是求救讯号。
烟花弹是有了,接下来打上空中,而仓库有顶挡住了。
她仰起脸,看着仓库的顶,随后有了主意。
孟元元跑回到郜夫人身旁,将人拉起,带着往最里面跑去。她心中同样惊惧紧张,知道一个女人落在那些歹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元元,你要做什么?”郜夫人颤着声音问,随之身子被孟元元推进两排木箱中间的缝隙中。
女子身形本就单薄,如此藏着,很难让人发现。
“伯母,你藏好了。”孟元元道了声,又从旁边扯来一块麻袋搭上,彻底挡住了郜夫人的藏身处。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然后贝齿一咬,开始扒着木箱货物往上攀爬。有时抓着绳索,有时踩着箱角。没一会儿,竟是爬到了库房的一半多高。
只是终归是女子,虽然身子轻,但是力气欠了些,等爬到顶端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
这时,仓库外一声响,那是院门被贼匪们破开,冲了进来。
立即,喊杀声响起,
孟元元不敢耽搁,在一堆货物的顶端站起,随后双脚一跳,直接攀上了库房顶的大梁。
她整个人坐上大梁,缓了口气就颤巍着站起来,扶着一根根屋梁往前走。
前方的墙壁上,有一个不大的气孔,只要她钻出去,就会到达仓库的房顶。
头一回走在这样高的地方,头晕的厉害,脚下更是一点点的前移,不害怕是假的。也是这时候,她想起了贺御的话,他曾对着秦淑慧夸耀,说走在房顶上如履平地,其中一个诀窍就是不往下看。
孟元元深吸一气,平衡者身体,踩着不到一尺宽的大梁,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走到了气孔处。
气孔不算大,当初留的时候也是想到会防贼,所以开得不大。
孟元元双臂穿过气孔,随后上半身也跟着慢慢穿过。她的身形纤细,可毕竟气孔有着近两尺长,要穿出去并不容易。
幸而她筋骨柔软,竟真的从气孔中钻出。两条腿抽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到了仓库顶上。
来不及多想,下面院子中鏖战正酣,再等下去吃亏的还是郜家。
孟元元坐在瓦片上,头发已经散开,在夜风中飞扬着。她掏出烟花弹,另只手从腰间拿出火折子。
挡住风来的地方,把烟花弹放在一方平坦的瓦片上,吹燃了火折子,慢慢靠近引线。
从小到大,她这样的女儿家便没有点过这样的烟花,手里发抖
,然而眼中一片坚定。
下一刻,滋啦一声,引线被点上,滋滋的冒着火星子。
火折子从手中掉落,顺着瓦片一直掉落下去。孟元元赶紧双脚蹬着往后退,只是房顶上终究不会太快。
才退出去一些距离,只听嗖的一声,那枚烟花弹冲上了夜空,然后金色的亮光炸开,像一道破空而出的闪电。
突然的变故,让底下大院儿的混乱停顿一瞬,不明所以的贼匪纷纷退到自己的一方。
借着烟花还未散去的亮光,众人看见了缩在房顶上的小小身影。
。
这厢,贺家大船。
贺勘快速穿过走道,出了船舱走上甲板。他不明白,孟元元怎么就去了郜家的仓库,那边虽说是些老仓库,彼此间也互相协助。
可终究,那些地方有风险。
“派去跟着少夫人的人回来说,是郜夫人去仓库送饭,”兴安跟在后面,解释着,“没想到这些贼匪今日前半夜就出动了。”
“你要跟贼匪讲道理吗?”贺勘继续往前走着,一直到了船头。
忽的,西面的夜空炸开一朵烟花,金色的花朵绽开,于冰冷的夜空燃尽。
贺勘知道,这是仓库间的求助讯号,私下有约定的仓库见了,就会前去救援。
他不敢再等,匆匆往船下跑,只着一身单薄的便袍。
刚下船来,陈都头便跑过来:“贺公子,为什么是西面有讯号?而东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贺勘脚下不停,齿间冷冷送出四个字:“声西击东。”
陈都头大跨步跟着:“你是说贼匪还是会选东面下手?”
“不会错,”贺勘话音笃定,却又染着焦急,“是东面。”
“可你为何往西走?”陈都头停下,不解问道。
贺勘望去西面,声音冰冷:“我娘子在那边。”
说完,他跑进了黑夜中,浓重的夜雾瞬间将最后一点儿背影吞噬。
陈都头不敢怠慢,于是转身往东面走。
而跑下船来的兴安也发觉不对劲儿,自家公子独自去的,一个士族郎君面对那些凶悍贼匪……
他打了个激灵,赶紧回身往船上跑,这时候带上人去才行。
离了码头的那块平整处,去西面的那片仓库,是要绕一段弯路的,可是那样太耽误时间。
贺勘沿着江边跑,为了快些到达,他选择直接淌过前面的滩涂。
当脚踩上的时候,鞋履便往泥泞里陷,每一步走着都是艰难。黑夜中根本判断不了深浅,以至于一脚下去或是踏进水里,或是踩进淤泥……
平时的冷静,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他甚至都没想到,这样的滩涂里藏有稀软的淤泥,人若陷进去,便再别想爬出来。
江水不知疲倦的哗哗流淌着,西面那处有了火光,这证明双方已经彻底打起来,死伤在所难免。
想到这儿,贺勘一刻不敢停留,右脚的鞋子陷进泥里,直接就
只着罗袜继续前行。
终于,他走出了那片滩涂,顾不上满身的泥泞便往前继续跑,耳边已经听到了激烈的喊杀声,狗叫声,以及冲天而起的火光。
郜家仓库。
那枚烟花弹在空中炸开后,隔着一段距离的那些仓库收到了讯号,其中早就底下联手的,纷纷准备前来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