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炕上的娘挣扎着坐起来应了一声,她怀里的五弟就哭了起来,声音细得象是只猫在打喷嚏。
菜籽斜着眼往屋里看:你们看着吧,七姑婆来铁定不会有好事儿!
二妹妹和三妹妹一起问:姐,你咋看出来七姑婆又想干坏事儿了?
菜籽照着地上就啐了一口:就她那只铁公鸡,上门给咱家送鸡蛋,那还会有好事儿不?进门就笑话咱家穷,笑话咱们家孩子多养不起?有本事她自己生一个去啊?
七姑婆这回来果然又没干好事。
当天晚上,爹和娘打量着孩子们都睡了,坐在炕头上小声嘀咕七姑婆白天说过的那个事儿:
城里有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前年从马上摔下来就成了个活死人,这都两年多了,一直不会说话不会动,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靠人服侍。
今年年初,有个云游道士上了门,说是只要给少爷娶个八字纯阴的贵妾进门,冲一冲喜,大少爷的魂就能给唤回来。
林家夫人这几年偏方灵药吃了不少,也不怕多信这一笔,便叫下人们四处寻着年纪合适的女孩子买过来冲喜。刚好菜籽八字纯阴,七姑婆就从中间牵线,说是把菜籽嫁过去,人家肯给二两银子。
爹还没开口,菜籽忽的一声从炕上坐起来:娘,七姑婆那种人的话你也信?你上城里打听打听去?谁家买个包身的奴婢还得五两六两银子哩?他们买一个上门的妾只给二两银子?况且嫁的还是个活死人!
爹脱了脚上的鞋子就甩过来:大人说话叫你插嘴?闭上眼睛睡觉去?
菜籽把头一偏躲过去,鞋扑的一声落在四丫头脑袋上,四丫头坐起来捂着头哇哇直哭。
菜籽把四妹妹抱在怀里哄着,抬头又对爹说:明儿个叫人和七姑婆带个话儿,给咱家二十两银子我就嫁,低于这个数儿叫她爱找谁找谁去?!
爹愣怔住了,娘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我觉得菜籽说得没错,就得二十两银子,错了咱们这个人家,他们也难找象菜籽儿这么合适的八字。
三天以后,一架喜轿停在门口。
菜籽一大早被娘逼着洗了个澡,套上了那身火红的嫁衣,娘拉着她的手说:菜籽,别怪娘,林家到底是大户人家,去了你不愁吃喝,省下一口饭来,好养活你妹和你弟。
菜籽把娘怀里那个瘦得象猫儿一样的弟弟接过来抱在怀里拍了两下,又回头看了那几个瘦骨伶仃的妹妹们一眼,一个字也没说,转身上了轿子。
三个妹妹追着轿子一边哭一边喊:姐,回来啊!俺们以后每人少吃点饭,不叫咱爹卖了你!
蔡老爹追上去,擒住几个闺女每人身上踹了几脚:瞎号啥哩?你姐是嫁给城里的大财主去了,往后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哩,你们几个哭啥哭?晦气!
菜籽儿听着身后的动静,强哽了满眶的眼泪,逼着自己咽回去。
花轿一落地,菜籽把轿帘掀抬脚就往下走,穿红着绿的婆子迎面将一顶盖头蒙在了菜籽脑袋上:新少奶奶脚落了地,可不能乱看,这个盖头可得到了晚上才能揭呢。
菜籽眼前红彤彤的一片,只听见周围脚步声杂沓,又有一群人迎了出来,那婆子将一根红绸塞到手里叫她抓紧了,菜籽象头被蒙住了眼睛的驴,被人挽着扶着给牵到了一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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