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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1 / 2)

水琅看了司机一眼,移开视线,看着缓缓而来的公交车。

年轻司机:“?”

回头看了看车里的领导,再看了看水琅。

“您......不是水琅小姐?”

前面说完话,水琅还给了他一个眼神,这句问完,连个余光都没收到。

年轻司机:“.......”

“邹先生,是不是认错了?”

邹律对着满脸疑惑的年轻司机轻轻挥了挥手,司机连忙退开。

“小姑娘,不认识大哥了?”

水琅打了个哈欠,排在同志们后边,等着上公交车。

邹律脸色一顿,连忙打开车门下车,快步拦住即将上车的水琅,“琼姨也不记得了?”

水琅侧过身,“记得。”

邹律紧绷的鼻息微松,露出笑容,“记得就好,她很想你,想见你。”

水琅点了点头,就要踏上公交车。

“你......”邹律直接挡在车门前,左右看了看同志们的眼神,拧着眉头道:“你没听见我说什么?”

“听见了,想我,想见我。”水琅重复一遍,“我也想她,想见她。”

邹律眼里出现与司机相同的疑惑,“那你为什么还上车?”

水琅眼神像看傻子一样,“我要去上班啊。”

邹律:“........”

“我帮你跟房管局请半天假,今天上午去香樟园。”

“请假?”水琅疑惑问:“为什么?”

邹律额角跳动两下,“刚才不是说了,琼姨想你,想见你,你也想她,想见她?那你......”

“那我就得去见她?”水琅看着顿住的邹律,“想一个人,想见一个人,不是想一想就行了吗?”

邹律:“?”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真的是三岁一代沟,六岁两个代沟,就这么大??

他暗自调整呼吸,微笑道:“想一个人,想见一个人,当然是要见到了才能行,怎么能想想就行了?”

水琅一脸认真,“我在北大荒都是这样的呀。”

邹律无言了,顿住了。

总算明白这丫头是什么逻辑了。

她是在暗示,在北大荒十年,没人去见过她,也没人联系她。

这是记恨上了。

邹律打量着水琅,一时弄不清楚,究竟是聪明,还是傻。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定对邹家有感情。

想到这里,邹律眉头松开,“好,那今天先不见,你坐我的车走,我送你去上班。”

水琅转头看着黑色轿车,再看了看挤满人的公交车,以及窗口正不耐烦瞪着自己,但畏惧邹律的售票员,调头走了过去。

邹律勾勾嘴角,跟在后面。

等走到车前,看着愣站的水琅,在心里一笑,到底算是在北大荒长大的,现在见了一辆汽车,就

能愣成这样,眼界世面,不但不能跟沪城的高级干部子弟比,兴许连普通干部子女都比不了了,“车门都不会开了?这样开。”

水琅看着他将黑色轿车门打开,绕过他,坐了进去。

“十五分钟之内,将我送到房管局门口。”

看着水琅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姿态与生俱来的松弛,吩咐的如此自然,一派主人气场......

邹律扶着车门,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佣人!

那种千金大小姐上下车,哈巴着开门护头的服务生!

水琅眉头一皱,“可以关门了。”

“砰。”

邹律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着缓缓摇上的车窗,里面消失的精致小脸,关上车门的手还空悬着,整个人愣住了。

“邹先生?”

司机吓得不敢呼吸,平时开车就够不敢大喘气的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比邹先生还要有气场的年轻人。

还是个小姑娘!

无数道目光投在身上,邹律缓慢收回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原地思考,要不要重新打开门,让水琅往里挪一挪,在司机面前挽回以往的面子与地位,伸出手却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嘶——”

司机倒吸一口冷气。

邹律听到了,脸色更难看了,“还不走?”

车子开动起来,司机憋着气,不敢发出呼吸的声音,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看了眼,后面闭目养神的小姑娘,余光再偷看副驾驶座上的领导,差点又倒吸一口气。

开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邹先生坐副驾驶!

即便邹书记在,他也是坐在后座,绝不可能往前面坐。

邹先生说过,汽车,坐在后面的才是主人,坐在前面的都是马夫。

马夫·邹律,阴沉着脸,看向窗外的后视镜的,忍住骂一顿不断偷看的司机的冲动。

没办法,他头一次遇到有代沟的小姑娘,政途诡谲,旁人说他七窍玲珑,口若悬河,这么多年遇到哑言的情况,都没早上这几分钟里遇到的多。

他是真怕,一旦打开车门对水琅提出往里坐的要求,会让他在司机面前更丢脸。

所以直接坐到副驾驶来,肯定已经是最能保全面子与地位的决定了。

邹律在心里,如此,不断,安慰自己。

汽车开到房管局门口,停了下来,好几秒,后座的人没反应。

司机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绕到右边后车座,开门,举手,护头动作准备好。

水琅抬脚下车,理了理黑色外套下摆,对着司机微微点头,“多谢。”

司机一愣,立马摇头如拨浪鼓,然后看着水琅走进房管局。

邹律坐在副驾驶上,脸色难看至极,他呢?!

没看到这还坐了个活人?

跟司机道谢,跟他连个招呼都不打?

不知道谁才是汽车的主人吗?

邹律开门

,下车,甩门,坐进后座,不再收敛具有强烈压迫感的气场,看了一眼司机。

司机后脊顿时一凉,冷汗直接飙了出来,连忙关门,回到驾驶座,将车开走。

邹律隔着车窗,看着房管局,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定是今天来的匆忙,才落了下风。

-

“老周,虽然知道你们是不会参加的,但该传达我们还是得来传达,不能像以前一样跳过你们。”

穿着哔叽人民装,头发花白的浦湾区房管局苟局长,一脸红光坐在周局长办公室。

“苟局长,这种事情,你还亲自送来?”许副局长笑道:“太劳你大驾了呀,你派个秘书干事跑跑腿好了呀。”

“哎~”苟局长摆摆手,指着桌子上的文件袋,“这个样子事情,放到头几年,不要说派个秘书干事跑腿,就是声音都不会往你们这里传的呀,为啥,你复茂是上只角,市中心,我们下只角是没办法比的呀。”

水琅抱着文件等在门口,很想翻个白眼。

沪城上只角,下只角的鄙视链之争,几十年后,劲头一点都没减少,哪怕是沪城人已经移民到国外了,遇到同是沪城人,也要问下原来是哪个区,一旦一个是上只角,一个是下只角,气氛都要立马尴尬起来,虽然不会真的影响到日常相处,但关上门,进到自己屋里厢,鄙视链之争就立马会出来了。

上只角,是指南京东路,淮海中路为中心点扩散的几个市中区,下只角,就是这几个市中区周围往外的区。

不但有上只角下只角鄙视链之争,上只角几个区之间也是明里暗里的争,下只角几个区之间,自媒体论坛上,一旦有人点个火,那也是吵的不可开交。

听着里面的动静,水琅想,原来这都是传下来的。

“玉兰杯。”周局长接过文件,“老苟,麻烦你跑一趟了,如果复茂参加的话,我们再联系。”

苟局长听出来这是在赶客,一点也不生气,“以前你们是不可能参加的,复茂再差,房子也不是我们能比的,现在不一样,你们有个平安里了,这首届玉兰杯,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一道竞争了,哎呀难得难得,我们居然能和复茂一起当对手。”

“何止复茂啊。”许副局长忍不住了,“全市房屋改革发展,每个区都要参加,到处都要旧改,旁边几个区一样的。”

苟局长一愣,从座椅上坐了起来,“全要参加?不是只有复茂吗?为啥旁边几个区也来?那我们哪能比得过,老周,消息准确吗?”

周局长冷哼一声,“文件都没看看清楚就跑过来,要吃中饭了,你赶紧回去好好看看。”

“真的?”苟局长拿起文件仔细看了看,“这上面没写全市都要参加呀。”

“昨晚更新完善的玉兰杯条例。”许副局长打开门,请人走,“肯定已经发到你办公室了,复茂参不参加不要紧,上只角几个区全要参加,奖杯最终不知道落在哪家头上。”

反正不会落在你们浦湾头上!

苟局长听懂了,着急忙慌拿起公文包,“我走了,老周,回见!”

等人风风火火走了,水琅踏进局长办公室。

“玉兰杯是什么?”

“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东西。”周局长看着水琅抱着一沓写满钢笔字的文件,“这是什么?”

“我做的规划案,对平安里的思想计划,”水琅将这些天的思绪,全部都整理好,“这一叠,是平安里每一户居民详细情况,与当前待解决的问题。”

周局长与许副局长同时惊讶看向水琅,又震惊看向旁边一沓字迹不一的信纸。

“他们自己写的?他们这么容易就配合了?!”

“这才两三天,就有进展了?!”

水琅点了点头,“真假性还有待考量,但每一户都写了。”

周局长立马拿起几张,许副局长也冲过去拿了几张看起来。

“写的很详细,很认真。”许副局长惊喜看着水琅,“你果然可以,不,是很行!太可以了!这才两天,也不是,两天就收上来了,说明你当天去,他们就愿意配合你了?”

水琅笑了笑,“他们还是想解决当下困境,所以才愿意配合。”

周局长听完抬头看着水琅,再拿起一页写满钢笔字的纸看了看,字字行云流水,一句句都是心血,叹了口气,“你实在是用心了。”

“是太用心了!”许副局长称赞完,也叹了口气,“可惜啊,上面驳回了我们的资金申请,平安里会难上加难。”

“平安里除了违建,家庭矛盾,换房产生的矛盾,还有很重要的一个点。”水琅问出心中不解的地方,“很早以前,沪城所有房屋都归为国有,市民手中的房产证,真正意义上算是房卡,为什么平安里有两种产证存在?而且,两种好像都受政府承认?”

“烂摊子,所以才说是个烂摊子,这个问题这么多,一直在解决,一直就解决不清爽,问题层出不穷,跳了区就更乱了。”许副局长摇头,“几十年前的平安里,建设初期究竟是怎么谈的,证据严重不足,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几十年间,他们私自换房不知道多少次,会换的人都是冲着占便宜去的,结果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百户,越扯越乱。”

“归根结底,里面的人,私心太重,所以不断故意混淆,手段没有下限,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可能与人民站在对立面,才拖到现在这样子的结果。”周局长眉头紧皱,看到水琅,松了松,露出笑意,“你比我们这几年都快,看来,不止是我们觉得有了希望,平安里也觉得看到了希望。”

水琅眉头一挑,还没说话,就见到许副局长疯狂点头,眼里藏满了骄傲,“是这个样子,他们能这么配合,就是觉得看到了希望,相信你是能帮他们解决的难题的人,照目前进展下去,事情说不定真能顺利解决了。”

“万事开头难,何况难了这么多年了。”周局长笑着道:“你也不要过于着急,慢慢来,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再出上次那个样

子的事。”

问了等于没问。

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水琅抱着一沓新的资料,顺便带走了玉兰杯的详细资料,离开局长办公室。

“琅儿~”

迎面一个老太太扑过来,熟悉的场景,水琅侧身避开。

这次老太太也有经验了,提前扶住门,即使没人扶她,也没有摔在地上。

水琅看着回来上班,但是处于被架空处境的渣父,“多大的人了,上班还要妈妈陪?”

顶着热情笑脸的邬善平,嘴角抽搐两下,还没张口,就被暴击。

这个女儿,到底是长大了,有本事了。

邬善平看着水琅,既欣慰又复杂。

要是这本事不对着他使,就好了。

那他肯定满心都是欣慰!

“琅儿,我不是为了你爸来,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老太太绕回水琅面前,看着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心里窃喜,上班的人,尤其在体面单位上班的人,都讲究面子,水琅再怎么气她这个奶奶,再怎么不愿搭理她这个奶奶,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也不会不顾名声,不尊敬长辈。

尤其她今天是为了正当理由来,一片慈爱之心,水琅就更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否则以后在单位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就是掐准了这一点,老太太才跟来单位,“琅儿,今天是你生日了,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你也不请我去坐一坐,只好来单位看你。”

“是,我们是为了你生日来的。”邬善平扬起笑脸,“琅琅,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哦。”水琅将资料放到桌子上,“礼物放下,人可以走了。”

老太太一僵。

邬善平笑脸也跟着僵住。

办公室里的人,本来看到了邬善平就在偷偷关注,一听没声音了,全都转过来看他。

邬善平脸色顿时更僵了。

哪有礼物!

他一毛钱都没有!

水琅疑惑抬头,看着两人,突然,叹了口气,“好吧。”

这声“好吧”,习以为常,意料之中.......

邬善平与老太太顿时觉得办公室里的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全变了,变得让他们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都过生日了,一点东西都不买,空着手来,真有意思。”

“之前邬琳琳生日的时候,我记得买了一身的新衣服,牛皮鞋都买了两双。”

“何止啊,我听她炫耀说,我爸送了一辆自行车给我,让我上下班用,自行车啊!”

“哪是她爸啊,滑稽死了,亲女儿送去下乡,把侄女留在城里享福,现在过生日连条手绢都没买。”

“刚才就说了,连水干事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哪里是亲人啊,狗屁长辈!”

老太太傻眼了。

她那话明明是想让大家说水琅不孝顺,不跟她亲近,怎么突然骂起她,成了她的不是了??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啊!

“不是,我是想买礼物的,但是不知道你穿什么尺寸的的衣服,穿多大码子的鞋......”

“还好意思说!”

“一般不想买,装模作样,假情假意的人,都会找这样子的结果。”

“今天怕不是来打秋风的吧?”

才不是!!!

老太太老脸通红,一是急的,急办公室里的人,想的老是跟她想要的不一样,另一个是被接连戳中了心思。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最疼我们琅儿,我是她亲奶奶!”

“鞋码23厘米。”

水琅突然说话,老太太一愣,“什么?”

“腰围一尺八。”水琅看着老太太,“衣服颜色,买素一点的颜色,这个天气买羊绒衫早晚当外套正好,干部装也可以给我做一件,皮鞋,再多也不嫌少,蛋糕要一只,我在北大荒十年没吃过奶油蛋糕了,听说你们在城里,一年至少要吃四个十寸奶油水果蛋糕,我不要那么大,六寸就够了。”

老太太之前的脸是羞急红的,现在是被憋气红的。

气自己为什么要提起来尺码。

还要蛋糕!

她哪有钱!

“钱不都被你拿走了?你自己不会买吗!”

水琅低头,又叹了口气。

叹的习以为常,意料之中。

“真是狗屁长辈了!不是你自己先提的吗!”

“就是,自己跑来单位说是为了生日,自己提的没买是为了尺码,现在又推到小姑娘身上去了。”

“老太婆精明的很,我早就说了她是装模作样。”

“刚才没看出来,现在确定了,假模假式!”

“你们!”

老太太快要气死了,这些办公室里的人一点助力都没起到,反而尽拖她后腿!

水琅名声还没坏,她的名声已经要臭了!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邬善平皱眉道:“妈,你拿二十块钱给琅琅,让她自己想买蛋糕买蛋糕,想买衣服买衣服。”

老太太瞪大眼睛:“二十!”

水琅也道:“二十?”

邬善平看着水琅嘲讽的眼神,“五十!”

老太太拔高声音:“五十?!”

水琅一挑眉头,“五十?”

邬善平一咬牙:“五十五!”

水琅:“........谢谢了。”

老太太捂着口袋,“哪有那么多!”

她就抢到了六十,大儿子拿走了十块,那杂种玩意下乡,抢走了二十,工资总共就九十,这几天吃饭买东西花掉了好几块,身上也就剩下五十五了!

可真会给!

一块都不留给她!

邬善平背过身小声道:“是你要来的,说这是个机会,再说,这些年,你不是还存了那么多的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