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衬得郭琮懿声音愈发清晰。
假山那头,男人长身玉立,月色倾落于那一袭赤袍上,亦于他清澈的瞳眸中激荡。由于幼帝的青睐,沈蹊入宫不必卸剑,听着对方的话,他忍不住叩了叩腰侧的尚方宝剑。
郭琮懿声音微醺,颇有几分耀武扬威之态。
假山后,那笑声落于耳中,十分尖利。
沈蹊咬紧后槽牙,叩于宝刀之上的手臂隐隐爆出青筋。
月光之下,他的眸极冷,甚至闪过几分杀意。
假山之后是一方不甚深的湖泊,晚风撩动他的袍,将男人身形倒映于其上。沈蹊似乎能想象出假山另一侧,郭琮懿那鄙夷而又轻.佻的表情。对方仍像只聒噪的苍蝇,喋喋不休。
当年青岚书院的事,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书院受贿,泄露考题。先帝派人查办此事,书院被查处,抄了不少东西。
眼下有许多年轻些的臣子,并不知晓青岚书院的内情,听他这么说,好奇心更甚。
“所以当年青岚书院,是因为触怒了上头的人,才被关停?”
“可不是嘛,兰青之手底下那些学生,檄文写得一个比一个厉害,触怒了权贵……罢了,此事不能多提……”
一行人走远了。
……
待众人几乎散尽,兰芙蕖终于等到了沈蹊。
那一袭绯色自夜幕中缓缓而来,他微垂着首,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兰芙蕖轻轻唤了他一声,男人才回过神,扫了她身侧一眼。
“你二姐呢?”
兰芙蕖将后花园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他说了一遍。
她说得忧心,沈蹊却是神色平淡。不等她开口再言语,忽然有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朝他们恭敬一福身。
小太监不光认得沈蹊,也认得兰芙蕖。
对方说,二姐被幼帝留在宫中,今夜不回去了。
闻言,兰芙蕖一愣神。那小太监却对她挤眉弄眼的,笑得十分狗腿。
“蹊哥哥,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待太监走后,兰芙蕖转过头,问沈蹊。
他的衣摆被风吹得微鼓,乌发亦被晚风轻撩起。闻言,男人稍稍垂眸,他眼底已有了然的神色。
圣上独留一女子宿于宫中。
其原因,不言而喻。
不用沈蹊解释,兰芙蕖也猜到了幼帝的意思。
转念之间,她脑海里又浮现另一名男子。
“可二姐她已有心仪之人……”
沈蹊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噤声。
马车停落在宫墙之外,朱红色的宫门,庄严而肃穆。兰芙蕖本想多问几句,抬眼却见沈蹊的神色有些严肃。他不知在想什么,话格外少。
她忽然很难过。
若如自己所料,幼帝当真欲纳二姐为后妃,即便二姐与那名“骆大哥”如何两情相悦,都是无济于事
。
沈蹊将她扶上马车,马车方欲行,他忽然掀开车帘,让她先回府。
他有旁的事要做。
兰芙蕖不明所以,直觉他今日情绪不打对劲,便攥紧了袖角,乖巧“嗯”了一声。
月色涌入车帘,少女乖顺地坐在马车内,手指熨帖置于双膝之上。见她这般,沈蹊目色微动,他嘴唇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回首凝望她一眼。
而后走入一袭夜色中。
兰芙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马车行驶得并不快,甚至有些优哉。来时周遭还是热热闹闹的,如今马车上只剩下她兀自一人。路过繁华的街市时,微风忽尔卷起车帘,她下意识朝外望了一眼,心跳得很快。
街市上有卖话本子的小摊。
兰芙蕖让车夫停下,提着裙角走下马车,心中惦念着二姐,买了好一批京城里最新流行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