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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2 / 2)

离皇城方向越来越近,张行简心越绷越高——

马转过长巷,进入御前

大道。()

青石砖被雨密密拍打,众臣黑压压,淋雨站在宫门前,众臣之外,禁卫军持器长立。再往外,民舍的墙头树前,也埋伏着禁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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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卫士,都是为了保证少帝大婚顺利进行!

而张行简转过巷子,看到少帝竟然站在了新后的檐子前。少帝弯身和车上人说话,撩起衣摆要上车。

张行简厉声:“官家!”

他少有的声量抬高,语气严厉,让那胡作非为的少帝吓得一个趔趄,往后缩回身子,扭头往张行简的方向看来。

而张行简眼睁睁看着檐子的帷帐在这刹那间骤然掀开。

女子踏步而出。

一把雪白匕首,毫不犹豫地扎入少帝心脏。

盖头掀开,钗钿十二,双佩小绶,正是皇后祭祀的服饰。

珠翠琳琅下,几只流苏在女子侧脸上晃动。女子面容姣好,妆容秀美,但是她分明、分明……

少帝倒在血泊中。

围着车的嬷嬷们发出惊叫:“你不是沈五娘子!你是谁!”

众臣震怒:“官家、官家……快来人,官家遇刺了!”

禁卫军连忙向内围去。

骑在马上的张行简,在距离那檐子最远的距离。他握着缰绳的手发白,看那檐子上的女子站直,开始脱她早已穿得不耐烦的袆衣。

女子露出袆衣内的黑色束袖武袍,开始拔掉头上发簪,向外一抛,便将最快杀向她的禁卫军逼退。

而臣子中终于有人认出了她:“沈青梧……沈青梧!来、来人,她、她是益州军的,是帝姬的人……禁卫军,禁卫军快拦住她。”

沈青梧跳下檐子,手中匕首要再给少帝一刀。

一只箭从半空中射向她,阻拦了她的计划。

沈青梧看一眼在血泊着发着抖的少帝,少帝迅速被人围住。宦官瑟瑟:“大、大胆!”

沈青梧哪有空和他们说话。

一击必中,少帝不死也伤,她非常清楚自己那一匕首的力道和方向。

完成任务真的不难。

难的是……怎么在千军万马的围困之下逃跑。

怎么在张行简的层层樊笼布置下,逃出生天。

沈青梧的目光,笔直地看眼最外围的张行简。

她对他投一挑衅目光,便收了回去,专注战斗。

长林跟在张行简身后,快要窒息:“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长林已经可以想象沈青梧被关入大牢、被用刑、被拷打……

张行简调转马头,冷声:“走。”

--

沈青梧一行人的计划,一直是沈青梧一人行刺,其他人为她争取机会。

“秦月夜”不只要配合他们,还要帮沈青叶、秋君逃离出东京。

当少帝遇刺的消息传开后,东京出城的门开始一道道封锁,想出城的人,势必受到禁卫军的追杀。

按照计划,杨肃等人只管自

() 己出城便是,不用管沈青梧。()

沈青梧的生死,都不由他们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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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这一边,刺杀之后,直面上千禁卫军的追杀。更困难的是,禁卫军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显然,谁也不能放过刺杀少帝的凶手。

少帝若是不死,凶手要死;少帝若是不幸死了,在场的大臣们,更要凶手给一个交代。

禁卫军原本被张行简调动时,不情不愿,他们的上峰不是宰相,宰相越权调兵,凭什么听令?而今,雨丝如注,众人明白情况不利,势必要捉拿到沈青梧,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沈青梧一直与人战斗。

但是今日的战斗,必然是她最辛苦的一次。

从宫门前逃出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开始,满街满巷都是捉拿她的兵马,她到底要如何逃?

幸运的是,她从小在东京长大,她又是一个从小不被人管的野蛮人。这东京的大街小巷,她对路径熟悉十分。

她自然也不想入天牢。

她当然也想活着出城。

雨好像下的大了。

从墙上翻到一个矮巷中的沈青梧脚步趔趄一下,才落地,她便看到了巷子里背对着自己的十来个禁卫军。她握着匕首的手发抖,屏住呼吸,等着这十几个人转过身来发现她。

她脑中拼命想,如何从这十几个人手下逃走,还不惊动其他人……

他们会用响箭联络讯号,禁卫军当然也会。只要有一人发现她,沈青梧都危险十分。

雨水眨入沈青梧眼睛里。

沈青梧贴着墙,看到前方逡巡的卫士们开始转身……

突然,一只手从后伸来,捂住她的嘴。她手肘本能向后撞去,腾身要将偷袭自己的人拿下。但是这人好像格外了解她的武功路数,她的手肘撞了空,抬腿踢踹的动作也踹了空。

沈青梧目中一寒。

她想拼命时,鼻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月光一样清冽的气息。

而就是这个恍神的功夫,她被捂住嘴,被抱住腰,被往身后箩筐堆积的巷深处拖去。

同时,沈青梧听到巷外长林那熟悉的声音:“沈青梧在这里,跟我来!”

外头卫士的脚步声登时被引走。

巷子深处,沈青梧被推到墙头,长发湿漉漉地贴着颈,两只手也被扣住按在墙头,以防她再次动手。

张行简压着她。

他潮湿的紫色祭服贴着她黑色的武袍,祭服实在沉重,闷闷地贴着武袍,沈青梧被他这身衣服压得,都觉得有些重。

沈青梧还要想一下:当宰相真可怜。要穿这么繁复的衣服,一下雨,水浸上衣袍,得重死那身娇体弱的张行简。

张行简看她不挣扎,也没有吭气的意思,才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他抵着她,看她苍白失血的脸色,看她乌黑的眼珠子。

张行简轻声:“好大的胆子,敢孤身入东京杀少帝,不要命了?”

沈青梧看着他不说话

() 。

他目光起初严厉,在她幽黑眼眸的凝视下,他清水一样的眼睛开始目光闪烁,开始躲一下她眼睛,才再次看回来。

他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太多了。

沈青梧没有看出来。

但是他与她抵在这里,最终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非常。

只有雨水淅沥,呼吸轻微。雨落在两人眼睛里,目光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沈青梧看出他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她被压在墙上的手腕动了动,提醒他:既然不动手,就不要耽误时间,放我走。

张行简垂目沉思片刻。

他下定了决心,往后退开,握住她手腕。

张行简:“跟我来。”

沈青梧不动。

张行简回头,声音轻柔地告诉她:“有一条出城的路,是我原本给青叶他们安排的……你跟着我,也从这道门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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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被张行简拉着,被他带着在街巷间穿梭。

他远远不如她熟悉这里。

沈青梧冷眼看着,见他经常绕错路,好几次差点带着她撞到巡逻的卫兵手里。

然而沈青梧不吭气。

她低头看他紧紧拉着她的手骨,他手腕素白,薄了很多,一点肉都没有了。

一年前……他抱起来,还是有些肉的。

现在却……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沈青梧开始想:她出去了,张行简怎么办?

烂摊子是不是就到张行简手里了?张行简要替她遮掩,要承受压力?那皇帝死不死,张行简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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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被带到了一个很小的与狗洞差不多的出城口。

她被张行简拉着躲在巷后,藏在一棵百年古槐后。

张行简指给她看那丛半人高的杂草:“那里有个洞,我一直没让人修补,就是以防万一……你从那里出去吧。”

张行简回头,他想最后看她一眼。

但是他还没转过身,后颈便被身后人重重一劈。

恩将仇报的沈青梧将昏迷的郎君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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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精疲力尽的杨肃终于摆脱了追兵们的追杀。

为了躲避,兵马分离,各行一路。杨肃哪有功夫联系其他弟兄有没有平安逃出,他第一时间前往离东京有二里的一座破庙。

这是他之前和沈青梧说好的讯号。

如果沈青梧能逃出来,到这里和他见面。如果沈青梧不出现,说明没有逃出,杨肃再想办法救人。

杨肃跟沈青梧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丢下她。

但是杨肃心里没底——约定是约定了,沈青梧当时却没说话。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沈青梧相信不相信他。

黄昏之时,杨肃拖着步伐,趔趄着前往破庙。

他远远看到昏暗中燃着篝火,心里充满了希望。

杨肃冲入破庙,尽量压着声音,怕有埋伏:“阿无!”

他看到了破庙院中果然烧着篝火,坐在篝火边捡柴的那个一身脏污、被血和尘土糊得快看不清面容的散发女子,正是沈青梧。

沈青梧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往火中投柴。

虽然衣着与脸上全都是血,虽然神色看着不太好,但她活着!

杨肃快要落泪:“阿无,你逃出了,真好……”

沈青梧回神,抬头看他一眼。

沈青梧皱着眉。

杨肃意识到沈青梧有烦恼——她这种性情简单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

杨肃立刻去握自己腰间的刀,背脊绷直准备战斗:“怎么了?你有难处?”

沈青梧:“……确实有一桩难事。”

沈青梧挥开落到颊畔上的发丝,心烦地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转身带着杨肃往庙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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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杨肃与沈青梧并排站在一扇木门前,看到了那坐在里面稻草上的郎君。

那郎君盘腿静坐,安然如画,与经历战斗的沈青梧全然不同。

杨肃想,这可真有气质。

落难也有浊世佳公子一样的好看。

但是——再好看,他也是……

杨肃被吓得后退一步,扶住门,压低声音:“沈青梧你疯了?张行简为什么在这里?!你把他偷出东京了?你你你……这么危险的时候,你怎么能满脑子男盗女娼!”

沈青梧觉得他用词有误。

但是……

沈青梧确实很烦。

沈青梧心烦地从门外偷偷看门里的郎君,告诉杨肃:“我当时大脑空白,不知道怎么抽筋了,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把张月鹿偷出来了。

“怎么办?我难道再把他送回去吗?是不是更危险了?”

杨肃:“……”

沈青梧:“……”

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