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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金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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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王爷说什么?”

姬恂将话头转了:“他已睡了?”

“是。”赵伯道,“不过有一事比较奇怪,王妃问……”

姬恂看他。

见赵伯欲言又止,殷重山追问:“问什么?”

赵伯怕王爷动怒,犹豫好一会才委婉地道:“就是问能不能不住拔步床了。”

姬恂眉头轻动。

殷重山看了看王爷的脸色,又问:“王妃说原因了吗?”

“世子当时便问了。”赵伯道,“世子说王爷体质特殊,寝房无法燃炭盆通火龙,若不住拔步床只能挨冻,还问他为何不想住?王妃说……”

“……好像鸟笼呀。”

精致华美的装饰布置,金线玉珠串成的珠帘,金丝楠雕刻着龙凤纹的镂空围栏,被炭盆一熏,香味扑鼻。

连寻常富贵人家千金都难求的乌木珠子也只是被用来随意做装饰。

凤仙橘仍堆在角落,因日夜温暖,已有不少开始坏了。

无论哪一样,好像都比楚召淮值钱。

楚召淮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之前在知府宅院给小公子诊脉时,那穿金戴银满身贵气的小公子拎着漂亮的金笼,拿着小玩意儿逗里面的鸟雀。

能用金笼盛着,必定价值不菲。

楚召淮没见过多少世面,差点没忍住神医的端庄,小小声在心里“哇”了下,故作镇定地问:“这鸟儿是何品种?挺难得吧。”

“没有啊。”小公子拿着碾碎的碧粳米撒给鸟雀,笑眯眯地说,“就是乡间抓来的鸟,不值钱。”

楚召淮诧异极了。

寻常鸟,竟要用金笼养吗?

那一粒米想必都比鸟儿要值钱。

“逗惯了那些珍贵的鸟,抓只寻常鸟雀也别有风味。”小公子说,“养着玩儿而已,等我开心够了还能炖了吃呢。”

当时楚召淮觉得有钱有权的人好会玩哦。

如今自己反倒成了那只普通……

却有趣的鸟。

如今做棋子扳倒了镇远侯,想必很快就能把他炖了吃。

噩梦连连。

楚召淮睡前吃了几粒药,将隐隐作痛的心疾强行压下去,朦朦胧胧间仍觉得不舒服。

圣上金口,替嫁之事不复存在,他已是如假包换的璟王妃。

再也不能想着回临安了。

梦中,他终于攒够钱买了一直想要的临安临湖的一座院子,出门就能打窝钓鱼。

可还没过几天好日子,一群太和殿上那群他认不出是什么大官的人蜂拥而来,说他私闯民宅,擅自住进璟王爷的住处,其罪当诛。

一群人按着他跪在地上,小腿痛得他冷汗直流。

“此人罪大

() 恶极!即刻炖了吃!请王爷示下,清蒸,红烧?”

楚召淮哭着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是自己攒钱买的,我不要被吃!”

姬恂一袭华贵衣袍就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狼狈跪在地上的他。

——和太和殿上的眼神一样。

楚召淮猛地惊醒了。

天已亮了。

府医跪在脚榻上为他探脉,见他睁眼忙道:“王妃醒了。”

楚召淮眼神空茫看着掺着金丝的床幔好一会,才从噩梦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委屈和惊吓中回过神来,但还是呆呆的。

“该吃早饭了吗?”

府医哭笑不得,绷着脸轻声道:“回王妃,晚膳都要做好了。”

楚召淮迷茫看他。

大概是太疲倦了,昨夜他从宫中回来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身子都睡酥了。

听到王妃醒了,在外面候着的赵伯忙道:“王妃,今日厨房做了您最爱的鱼,等会起床吃些吧。”

楚召淮将手从府医两指下抽出来,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不用了,我还不饿。”

府医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赵伯听他方才还说要吃早饭,只能耐着性子劝道:“若没胃口,喝点鱼汤暖暖身子?”

昨日楚召淮险些被皇帝当场弄死,虽然没发病可终究还是伤着了,如今身心俱疲,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他强撑着力气,乖顺地说:“谢谢您,我真的喝不下。”

赵伯听他声音虚浮,只好躬身退出寝房。

前院已备好了全鱼宴,用小炉子温着,热热腾腾一整桌。

姬恂坐在一旁看陆无疾送来的文书,一点炉火的热意也将他熏得额间沁出冷汗,体内燥意一茬一茬地往外冒,泛着密密麻麻的痒。

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垂着眼一目十行地看完。

“今年雪下得吓人。”陆无疾坐在那,懒洋洋道,“好几个县不少房屋都压塌了,百姓无家可归,只能往京城边儿涌——我听说林策去南暇林查户籍时,瞧见如此多无家可归的灾民,脸都绿了哈哈哈。”

姬恂神色淡淡,将公文随手一扔,抚着鸠首杖朝门口看。

似乎是在赏雪。

陆无疾意犹未尽,还在说:“武昌王私兵暂时不会暴露身份,要不是雪灾是天灾,我都要觉得是你深更半夜偷偷求神拜佛,让老天帮你下了这场雪。”

姬恂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委婉下了逐客令,冷冷道:“你再不走,今天就别走了。”

陆无疾看他心情不好,还当自己戳了他不信神佛的肺管子,耸耸肩:“你家小世子今日还在为护国寺抢烧头柱香,拽着重山过去给他撑场面呢,把那群小崽子打得哭着直蹦。我说几句又怎么了?”

姬恂凉凉看向殷重山。

殷重山惨遭拆台,脸都绿了,垂下头道:“属下知错。”

陆无疾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拿筷子作势要吃

饭:“再说这都几时了,让我蹭个饭又怎么了,干嘛打打杀杀的?”

姬恂虽是个疯狗,但也是对敌人喜怒无常,只要不得罪他,这狗脾气好得很,周患、陆无疾都能嘚啵他几句。

陆无疾正要颠颠地吃,姬恂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拿起玉箸屈指一弹。

玉箸好似暗器,“咻”地一声射向陆无疾的右手腕。

陆无疾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好险没被玉箸给刺穿。

“今儿才二十八,不该是你犯病的日子吧。”陆无疾没好气道,“吃你顿饭也不行,没俸禄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姬恂并不说话,只是心不在焉赏雪。

这时,赵伯从门口抬步进来。

姬恂将视线收回,又将那看完的公文拿起来,垂着眼看。

陆无疾心想这疯狗又装模作样看什么呢,武昌王的事儿哪里有问题吗?

赵伯进来行了个礼,讷讷道:“王爷,王妃说没胃口,不想吃。”

“那太好了。”陆无疾又拿起筷子,“我正好想吃鱼……唔!”

姬恂将另一只玉箸也投了过来。

陆无疾这下被打中手腕,疼得差点跳脚:“姬明忱!”

“送客。”

姬恂懒懒说了句,殷重山看他心情更加不悦,屏着呼吸推着轮椅走了。

陆无疾小声嘀咕:“又发哪门子的疯?脾气越来越怪了。”

***

楚召淮喝完药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天彻底暗下来,拔步床没点烛火,只有寝房里的光从雕花镂空的细缝照进来,那漂亮繁琐的鸟雀纹路阴影落在面颊处。

楚召淮没什么胃口,只是睡了太久口干舌燥,缓缓撑起身子出去喝水。

刚走出拔步床,微抬头后视线一顿。

寝房桌案前,姬恂交叠双腿坐在烛火下,满头墨发垂曳,还在不住往下滴落水珠。

楚召淮一看到他,立刻转身就要回去。

姬恂道:“饿了?”

楚召淮被迫只能停在那,嘴唇苍白垂着眼不看他:“回王爷,不饿。”

姬恂捻了下手中的纸张。

之前连基本的礼仪都不会,如今却不知在哪儿学的,开始“回王爷”了。

楚召淮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喝着。

姬恂打量着他。

少年还未及冠,身量纤长,小他两岁的姬翊都比他强壮高挑,温暖烛火下,楚召淮穿着松松垮垮的雪白素衣,侧面看身形薄得好似一张纸。

寝房常年都是冷水,天寒地冻冷茶更是要结冰碴子。

楚召淮像是喝惯了,也不喊人要热茶,抿了一口含在口中,等热了些才缓缓吞下肚。

两人一坐一站,在静谧夜色好像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楚召淮喝完水,转身就要回拔步床。

姬恂突然道:“想去榻上睡吗?”

楚召淮脚步一顿

,呆呆看他好一会,茫然道:“王爷……是要和我圆房吗?”

毕竟他已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

姬恂:“……”

看姬恂竟然沉默了,楚召淮心口一跳,奋力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故作镇定道:“可……可我还没沐浴,天又这样晚了,夜黑风高的……”

“不是。”姬恂打断他被吓坏了的胡言乱语,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无奈了,“算了,回去睡吧。”

楚召淮一改方才的慢吞吞挪步,兔子似的冲进拔步床,唯恐晚一刻就被兽性大发的煞神霸王硬上弓。

姬恂:“……”

房梁上的周患乐了,对着殷重山一挑眉:“嘿嘿,我就说神医跑得快吧,噌一下就没影了。”

殷重山:“……”

这人死的时候自己可得离远点,省得溅一身血。

姬恂注视着拔步床的昏暗,漠然收回视线。

本该如此。

知晓他并非善人,知晓传闻属实没有半分夸大其实,知晓他不择手段的本性……

楚召淮那兔子胆的确该畏惧惊慌。

和预料得一样,楚召淮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惧怕、抗拒,恨不得逃离,一见他脸就吓白了。

——楚召淮和其他人,并没什么两样。

姬恂冷淡将手中东西放下,也不乘坐骑了,起身朝着冰凉的榻边走去,华美绣金线的衣袍在寒风猎猎而动,没有半点瘸腿的样子。

见王爷躺在榻上闭眸,殷重山屈指一弹,将烛火熄灭。

上半夜周患醒着,过了子时后殷重山打了个哈欠醒来,正准备继续守夜,却听本该睡着两个时辰的姬恂突然坐起身。

“重山。”

殷重山飞鸟似的瞬间从房梁落下来,神色沉重,单膝跪地:“王爷有何吩咐?”

深更半夜,王爷却唤他到榻边,必定有机密要事要吩咐。

武昌王的私兵出了事?

东宫有了新的动静?

晋凌账目终于被查出问题了?

还是说今日就准备逼宫?!好快。

殷重山光想这四个,冷汗都下来了。

……就听到姬恂冷淡地道:“去找人打一整套的金针来,明日一早便要。”

殷重山肃然道:“是!”

“是”完,殷重山才后知后觉到不对,怔然抬头。

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