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贺湛甚至还特意携带了一把羽扇,装模作样摇动两下:当今天子励精图志,华夏危亡必解,我能助五姐之事,也已竭尽全力,五姐可千万别为了我头上这顶乌纱帽,便对韦海池妥协,导致功亏一篑,否则湛将来必定羞见蒋师及绚之。
五姐,湛也理当解脱了,从此山水天地,恣意潇洒,余生放浪,死能瞑目,朝堂之上无贺湛并不会动乱,但谢、韦之辈仍存,祸患仍然未绝!不用免职察办,五姐干脆将我罢职即可,湛,不存怨言,只怀欣慰。
个人有个人的使命,贺湛的确觉得不负道义,功名利禄于他而言,一贯有若浮云,他甚至曾经仇恨朝堂,不耻为贺姓子弟,但人不能改变出身,他虽性好自由,难免还愧疚于生源宗室,不应只图享乐,而无视责任。
这样的结果,没什么不能接受,反而真正让他如释重负。
十一娘思考良久,最终没有决定将贺湛直接罢职,却允许停职察办之谏,但就连谢、韦之流都没有被批捕入狱,贺湛唯一无法洗清的罪名,仅只受贿而已,自然可免牢狱之苦,十一娘决定,就算不得不暂时罢免贺湛,也不能让贺湛担当诸如误国失职的毁谤,韦海池有句话说得极对,纵然她要清察不法,也不应放纵官员之间相互毁谤,司法改革,也不是授予职权,允许酷吏任意罗织罪名。
贺湛被停职居家,也没有丝毫郁闷,但多少领略到了人间疾苦。
如从前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一个婢女,竟然拒绝为他红袖添香,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奴婢虽卑贱,也是正经人,甘愿终生侍奉真人,还请郎君自重。
这还真是势态炎凉呀!虽是一叹,贺十四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也就是一笑置之。
妻子婉萝却愤愤不平,想要惩处那婢女,贺湛劝阻道:由她去吧,这些奴婢本就生活不易,自然畏惧处境更加艰难,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又举例道:莫说奴婢了,这回十一妹清察不法,连太子殿下都曾有腹诽,倒不是埋怨十一妹,是埋怨那些苦主,具体而言乃甄鞎案,被其虐杀之女子,其中不乏被父兄主动送上门来者,还有女子自己贪图富贵,甘为甄鞎姬妾,没想到落得虐杀终场,太子也不知听谁议论,称那些女子及苦主乃自遗其咎,深以为然,竟向皇后怨诽,弱势者也并非全是无辜,正应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婉萝的注意力便成功被贺湛转移,关切道:皇后如何解答?
皇后赏了太子两下爆栗,先说那些贪图富贵自请为姬妾之女子,虽品行有失,但罪不及死,更不说因为父兄贪图财利,被送入绝境女子,多么无辜可怜,哪有可恨之处?这世间,有人视弱肉强食为天理,但圣贤无论派系,却皆主张居高位者,掌生杀大权,不能失却怜悯之心,世间本无完人,若犯过不论轻重,皆为死有余辜,还有几个人可以存活?
借用太子,点醒婉萝,贺湛才说正题:我自请罢免,十一妹虽不忍心,但时势逼迫,最终也只能是这样了,我也不想留在京城,尝遍世态炎凉,迟些便打算收拾行囊,去邙山小住一阵,山中幽僻清苦,婉娘便不用相随了。
妾身不怕清苦,只是担心干扰郎主雅致。婉萝深深垂眸,浓密的睫毛将失落之意遮挡得一丝不透。
什么雅致,婉娘若不嫌清苦,大可相随,鱼儿如今也还听教,交给阿姑看管,也不怕他顽皮,咱们带上藻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