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湛没有拒绝太夫人的好意,却阻止了请医,说只是皮肉伤,而昨夜起事虽说顺利,难免也有伤亡,这个时候,城里的医者大夫怕是忙不过来,他这点伤口清洗包扎即可,只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笑着讨要一碗热汤食。
刚安排完等等琐细,萧氏再一次劝说太夫人应当安歇一阵,便听说十一娘回来了。
太夫人又惊又喜,只觉精神一振,忍不住要亲自往二门去迎孙女,萧氏好歹劝住,她自己却没忍住去迎,刚到二门,便见夹道间一辆毫不起眼的黎篷车上,走下松花短襦,彤色长裙的女子,经年不见,连个头都拔高不少,眉眼还如闺阁时候一般清秀妩丽,又是完全褪却青涩了,越发显得沉着大方,萧氏一下子就湿涨了眼睑,深深呼吸才抑制住上前抱头痛哭的冲动纵然历经劫难得来不易的骨肉重逢,奈何今非昔比君臣有别的礼法阻隔其间。
十一娘连忙扶住了萧氏,阻止她大礼相见,口称阿母,这一刹那也湿润了眼角。
纵然她从来把握不好这具身体对嫡母应该产生的孺慕之情,但对于太夫人、萧氏两位长辈是一直敬重的,那年分别时她不觉依依难舍,今日重逢却也发自内心欣喜不已,这油然而生完全不需酝酿的情绪甚至自己都感觉吃惊,她以为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柳十一娘,无法把情感完全代入这具躯体,对诸多亲长虽然敬爱,但并无血缘至亲间,如同一体难以割舍的牵绊,可她现在又的确感觉到了难以摁捺的冲动,像个真正的女儿,与久别重逢的母亲忘乎所以抱头痛哭。
直至到了内堂,再见太夫人,十一娘坚持家礼参拜,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被太夫人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的时候爆发了,她一声声唤着大母,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歉意,她其实一直在愧疚,因为她没有料到韦太后会弃京东逃,事先没有安排妥当,才让太夫人担惊受怕一场。
有很多话要说,但太夫人与萧氏却不约而同问起了迟儿。
迟儿很好,此时在邙山跟着凌虚师公,我在洛阳时去看望过他。说到儿子,十一娘又忍不住莞尔。
就像普通的母亲,对于这个话题总是絮絮叨叨,十一娘提到当年,产期过去了许久,仍然没有作动,她是怎么忧虑不安,倒是生产的时候格外顺利,孩子生下来也很健康,以至于所有人都相信这孩子就是为了等待父亲回家,否则不甘出娘胎刚过了周岁,路就走得稳健了,开口说话也早,只不过既不喊爹也不喊娘,第一声竟是冲晋王殿下解下的佩剑,喊出个要字之前在晋阳,被江氏调教得像个小大人,在邙山一段时间,被师公放纵着,性情又活泼了不少,学会了泅水,竟然还敢上树差点没把凌虚师公养的大蛇说漏嘴,十一娘想起亲眼目睹迟儿骑着阿乌在谷底深潭里遨游时的情境,吓得她满身冷汗差点没有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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