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维在那忖度脱身之计,陆离却起身离座,踱于门外,似乎因毛维那强硬的态度,亦产生了犹豫迟疑,好一阵后才说:今日阳光明媚,毛公莫如与某在廊庑下小坐,闲谈起来,也许更加心平气和。竟是将语态柔和下来,恢复了几分礼待。
毛维心下一喜,以为占据上风,越发拿腔作势,虽是依言往廊庑下所设案席落座,话说得反倒咄咄逼人:京兆薛虽与京兆裴有姻亲之好,故不信裴郑二族有谋逆之图,然则事实便是事实,潘博时至今日,尚且称霸营州,薛少尹难道视之不见?薛少尹意图为裴郑平反,便是与先帝、太后为敌,只怕连晋王妃,都不知薛少尹怀有此等歹意吧!
不想话音刚落,毛维忽闻一声祖公,侧面一看,却见廊庑外挥舞着小手满脸欢喜向他跑来的孩童,竟是不知所踪的长曾孙他如今唯一幸存的骨肉了!
毛维霍地起身,却见那在此处看守他的刺客一把捞起获儿,也不顾获儿怎么哭闹,三两步便走得再不见影,毛维心中焦急,待要追将过去,又听陆离慢慢说道:当年真相究竟如何,我早便察明,无意再听你这帮凶强辞夺辩,毛维,你一家畏罪潜逃,不想却遭蜀王灭口,太后既知你已横死,却因证据不足,无能治罪蜀王,可还会宽赦你这罪人之子?你也不要再妄想能得自由,东山再起,若还怜惜仅余这个嫡亲血脉,总算不曾断子绝孙,坐下来,我们说些确有意义之事如何?
薛绚之,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毛维只好坐下,咬牙切齿问道,但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我知道你只是个帮凶,谢饶平、元得志,甚至蜀王贺珅均非主谋,裴郑二族之所以被冤杀,韦氏方为罪魁祸首,忠良含冤,自当平反,罪魁祸首更该处死,我要你当裴郑逆案有朝一日重审时,能出堂指证韦太后为主使。
妄想,你这是妄想!毛维连连击案:你要我当堂承认污害裴郑二族,老夫还有活路?薛绚之,你这是让老夫送死!
事到如今,你竟还要活路?陆离冷笑道:也罢,原本也不是非你不可,就让你一家团聚幽冥倒也干脆省事。
说完微一抬手,毛维立即听到了曾孙儿的哭闹声,他彻底颓丧了,有气无力说道:薛少尹莫要急怒,还当从长计议。
毛公日后,若当堂呈供,为无辜昭雪,述罪魁指使,虽死罪难逃,然出首有功,并非不能争获宽赦,比如你之曾孙,日后不需改名换姓,如此,也算家门有后,你等灵牌之前、葬身之处,还有子孙祭祀拜扫。陆离见毛维总算屈服,不再威胁,只说利益。
这当然不全然符合毛维的期望,然而他也明白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他已经老了,纵然再获自由,也难有子嗣,更何况若不屈服,他与曾孙儿眼看就要立即没命?!陆离虽未许他荣华富贵,但家门有后,坟前有子孙祭扫,或许还有望振兴家族,这对毛维而言,当然也有不小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