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婢女搬出一张瓷墩,阮岭施施然坐下,挑眉一边欣赏父女俩越叩越重的响头,一边接过婢女呈上的羊奶慢慢饮用,直到看见两人额头都已血肉模糊,方才大笑着说出罢了二字,负着手缓缓踱下石阶,一直到那女子身边,才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若早早便晓得叩这响头,也不需要生生跪上一宿,滚罢,别再脏我眼睛。
紧随主人身后的乳媪小声询问:郎君真就这样放过两个不知好歹贱民?也太过便宜了他们。
我之所以为阿媪家三郎作媒,不过是看这女子生得尚有几分姿色,眼下她磕得头破血流,毁了容貌,哪还配得上阿媪之子?我也懒得计较不识好歹之草芥贱民。
乳媪立即奉承讨好:这都是郎君宽容大度。
眼瞅着阮岭在一帮仆役的跟随下前往马场练习骑射,乳媪这才满是嫌恶的喝斥父女二人:还不快滚?
那双父女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真逃过此劫,互相掺扶着一瘸一拐离开,才刚出了公主府不远,当父亲的终于忍受不住这一整晚所受的折磨,再一次晕倒,只这一次却有好心人经过,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二话不说将老父背上,送去药坊请医诊治,又询问女子经历何事,女子忍不住将几日以来的遭遇哭诉,引得药坊众人无不义愤填膺,都斥阮岭欺人太甚,却也有人小声规劝:这回阮郎君愿意放过二位,已经算是大幸了,谁让他贵为长公主独子呢?一贯就是横行霸道,莫说咱们这些布衣小民,那些贵族世家都不敢招惹。
好在当父亲的在医者施针下缓缓醒转,眼看并无大礙,那好心人不但替父女二人给付了诊金,又为他们赁了一辆骡车父女二人居处离此几乎隔着大半座长安城,看老父这情况,是怎么也不能步行回家,男子也算帮人到底了。
父女二人自是千恩万谢,询问男子姓氏居处,以期日后报答,男子却连称不图回报,一溜烟跑了,倒是赢得了围观者不少热心仗义的赞扬。
男子走出里坊,便有一人牵着马过来,男子翻身上马,延着春明横街进了道政坊,又经过了两个十字街口,才在一处大宅前跃下马背,与门房相互调侃了两句,听见身后传来轧轧轮声,男子又见车上徽章,认出是来自京兆柳氏,连忙恭身相迎。
被婢女掺扶着下来的正是十一娘。
柳小娘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我家小郎君可是时常念叨。男子显然认识十一娘,笑着上前寒喧,一边请人入内。
张叔近来还好?十一娘也毫不见外地与男子寒喧,只是当见男子一路跟着她往陆离居院行去时,心头才微微觉得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