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搭上自己性命拖着韦海池那恶妇下地狱的事,贺烨还是觉得颇为不值。
更不说真要这样做,无疑会将阿兄逼至两难之境,生母被他这个手足兄弟刺杀,孝义两难全不说,阿兄怕也是会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还有江迂,当然也不会独自偷生。
在这世上,晋王唯一顾念,也就只有这几个曲指可数的人而已。
可若继续隐忍下去,将来也怕是九死一生,阿兄绝嗣一事,不可能一直隐瞒不被韦氏察觉。
就算有那万一机会,让名声更臭,打消韦氏疑虑,难不成他这一生就此一事无成,只能在韦氏威胁下忍辱偷安,那又与蝼蚁何异?
贺烨还没想出个结果,江迂却终于一头磕在了床沿上,猛地惊醒,看着晋王身上的被子掀开一旁,手忙脚乱就要重新压上。
贺烨这才不耐烦地坐起身来:打算热死我不成?离冰天雪地还远,又是火墙又是捂被。
大王总算醒了宦官简直险些喜极而泣,连忙唤入外头那两个太医,又是问诊又是试热,得到并未受寒的结果,这才吩咐将热在炉子上的醒酒汤端来。
晋王面无表情听江迂絮絮叨叨一通,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居然已经睡了十多时辰,以及淋着雨起舞的窘事。
于是越发面无表情。
好容易才克制住心里的羞恼,贺烨倒也明白不能再在上清观耽搁下去,否则阿兄非得亲自出宫探望不可,这才穿衣束发,打算向莹阳真人道扰告辞。
江迂替贺烨带好鞶革,犹犹豫豫提醒:大王这回醉酒,还多亏柳十一娘热心援助,才不至受寒,否则贱奴可免不脱一场责罚只贱奴昨日在车外隐约听见,仿佛大王无意间伤了柳十一娘
伤哪儿了晋王懒洋洋问道:伤得可重?
这江迂躬身:详细奴并不知,只打量着,应是没伤着脸
见贺烨面无表情,江迂也再没多嘴,跟着主人前往莹阳真人居处。
上清观既是照公主府规格敕建,面积原本相当宽阔,德宗当年又拨赐了不少宫人,再兼南阳郡王调拨女儿使唤的仆婢部曲,数量之庞大,可比亲王府。
然而德宗崩后,再兼裴后薨逝,莹阳当真产生避世清修之心,将那些宫婢遣散,有的嫁了人,有不愿嫁人者也安置到田庄里,上清观只留心腹,这时统共也才二、三十人,便不能顾及东西院落,干脆下了锁,唯有中轴这三进院落以供起居。
后院是真人清修之处,中院才是居住地,贺烨所住这间暖阁正在中院,因而距离真人居处不远,他才绕过当年选徒的正厅,便见一处亭台里,青涩少年与稚拙女孩各据一个画案,照着亭外一丛金菊挥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