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陆离却对这认识深深怀疑起来。
女孩穿着窄袖短襦,无需罗裙轻挽,然则无论那入茶时指扣纤腕防止颤微的姿势,抑或入茶后将竹则搁置竹碟之上轻转朝向的小习惯,就连一应茶具摆放位置,包括正襟端坐屏息静待三沸的静好姿态,丝丝入微的熟悉。
煮茶,需在水畔是故人不知因何而生的小小固执。
之于坐向,之于心境,甚至之于神态,都是那人特有的小小固执。
薛陆离不知不觉中,人便已经缓缓走向亭内,站定在女孩身边。
茶汤有如奔涛溅沫,已经是三沸了。
二沸之沫饽入釜育华,乌瓢别于则、碟、口盏等浅色茶具,又与筛、釜等近类,也是那人的小小固执。
清华均匀、汤花细轻。
她一直不喜薄沫与厚饽,曾经钻研许久,才能顺利煮成细而轻的汤花。
薛陆离自己没有醒悟过来,他呼吸已渐沉缓,手掌紧握成拳。
十一娘微微仰面,莞尔一笑。
刚好赶得及,请君分酌。
当年故人,每当分酌茶汤便称遗憾,抱怨始终不如他分得汤花均匀,故回回煮茶,这最后一道工序都坚持让贤。
女孩已经起身让座,绕去茶案另侧,待陆离轻卷衣袖分茶入盏时,轻声慢语:虽无惠山石泉水,然今日茶为蒙顶石花,故托七郎,颇废心思寻其友讨得一瓮雅州名山泉。
曾有名士,将煮茶用水分为二十等,首屈一指便为惠山石泉,然薛陆离还记得他曾经对此不以为然,提说用水不必拘于名泉,用产茶之地之水煎烹,亦得水土之宜。于是故人为鉴真伪,便尝试一回,果然信服,因而之后,但凡两人品茶,用水又拘限起产茶之地来。
蒙顶石花正是产至雅州。
陆离端而跽坐,双眼直视面前稚童,仿佛要从那并不熟悉的眉目之间确定让他魂牵梦萦的端倪,紧握的拳头置于那刑窑白瓷茶盏毫离之处,从入亭中,始终不发一辞。
十一娘却丝毫不受这沉寂影响,先说茶色:其色缃也,君何不品鉴可是旧时滋味?
她笑意一直不曾减退,这时更加深浓几分,微微仰面,如当年一般带着小小的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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