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宇之下,胡狄使臣的队伍沿着朱雀街一路出了南城门,林悠随着送行的臣子登上城楼,瞧见那天幕之下,和亲的华盖车舆渐行渐远,就好像成了整个阴郁天空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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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里才来,下得并不大,却刚好趁出人算不得多好的心情。
定国公府中,罗向全的书房里,罗清泊站在屋子当中,对面坐着自己祖父和父亲。
胡狄使臣的队伍走了,他自然也没有理由在留在礼部的官署。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可却想得并不算特别清楚,但饶是早已做好了会有这样一天的准备,当真面对祖父和父亲时,常年留下的习惯还是让他不自觉地慌了一下。
罗历先开口:“说说吧,这几日可想清楚了?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便连定国公府都不愿意回了,怎么了,是罗家请不起你这尊大佛吗?”
罗清泊回道:“清泊不曾有此想法。”
罗向全便问:“那你怎么想?当初你怎么都不同意乐阳公主和亲,如今是立阳公主去了,你姑姑的亲女儿去了,你满意了?”
“清泊并不愿见此结果。立阳公主若非落水,也不会给胡狄人可乘之机,说不定此行也并非她意,而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祖父,清泊所愿,乃是两方和谈,而不是偏要牺牲一个大乾的姑娘,来换取边疆平安,这也并非祖父多年教导的道理!”
“你还是冥顽不化!”罗向全大骂。
罗清泊愣了一下。
“你说得倒是容易,那议和议和,没有好处谁与你议和?胡狄人这番也要送三百匹战马来,你自己想想,这是你光凭议就能议出来的吗?”
罗向全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这个孙子:“清泊,你就是经历的事情太少,这次才会钻进死胡同里,那乐阳公主若能去和亲,对谁都好,就算她不能去,嫁给燕远也是好的。到时燕远为驸马,胡狄也不必过多忧虑,边疆自然能安定下来,现在呢,现在可好,将立阳折进去,圣上又没有下旨赐婚,如今一时平安,往后还不知如何呢?”
“祖父怎能这么说?乐阳公主清清白白,因何能随意议论殿下的婚事?”
罗向全一听这话,好容易平静了一点,顿时更恼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燕远去代州!他作为燕家的后人,又就快要加冠,去代州那是迟早的事情,他若去了,镇北军安能罢休?胡狄怎可能不担心?那北疆不知什么时候便又要陷于战火!”
罗清泊越发不解:“燕远若前往代州,正好驻守国门,胡狄人既签了文书,便要遵守,该是有两重保障才对,祖父所言这是什么道理?”
“胡闹!”罗历一拍桌子站起来走到罗清泊身边,“你祖父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你那才是什么歪理!”
罗清泊只觉得心中这几日积压的抑郁之气全都要喷薄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