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还带了另外消息来,是关于那待嫁之事的。
天子立后,一向隆重。
而太上皇立后,虽然古来稀少,规制却也不输天子。可因为日子着实短暂,宫中已经是忙得人仰马翻。
别的不说,皇后凤冠翟衣等一应用物都要赶制。我这次到洛水行宫去,也正好能让少府的人为我量身。
“上皇当真是细致体贴,”杨氏感慨道,“什么都安排好了。”
孟氏看着我,意味深长。
我装作没看见,问那内侍:“如此说来,这时日如此短暂,十分难准备周全了?”
内侍笑了笑,道:“娘子哪里话,但凡上皇要做的事,便没有难的。譬如习礼。娘子不知,起初有司说,照本朝规制,新皇后大婚前要到祖庙习礼三个月,祖制不可废。上皇说,娘子从前曾是太子妃备选,自幼由宫中命妇教导仪礼,此项可省。上皇最厌恶繁文缛节,类似之事,也不知砍了多少。”
这倒是对我胃口。习礼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就连京城那边,上皇也早早打了招呼。圣上闻得此事,颇是欣喜,可龙体抱恙不能前来,由皇后亲临洛阳贺喜。就在昨日,皇后的凤驾已经到了。”
明玉到了洛阳?
听得这话,我精神一振。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观兵(上)
内侍带来的,不仅有宫里的车马,也有宫人和侍卫。
第二日,我们一行人就坐上了马车,往洛水行宫而去。
这处行宫,顾名思义,就在洛水边上。开国的高祖皇帝到洛阳巡视东大营之时,经过此地,见到落日映在洛水上的绮丽之景,有感而发,赋诗一首。
那诗写得不怎么样,不过因此而建起的行宫却颇是闻名。甚至在京城里,人们说起洛阳的著名宫室,也难免要提一嘴洛水行宫。
这行宫并不算大,但营造得精巧,高楼伫立,与洛水相衬,尤为壮观。引得文人墨客驻足观赏,留下了许多文章。
而历任皇帝,每到东大营观兵,也必在洛水行宫驻跸。
车马走了整整一日,到洛水行宫的时候,已经天黑。
进了宫门之后,我发现,前来迎接的内侍,竟是太上皇身边的桑隆海。
“桑公公。”兄长也露出讶色,上前行礼,道,“未知桑公公竟在此处。”说着,他往后面的宫室瞥了瞥,大约是在看有没有太上皇的仪仗。
桑隆海笑道:“上皇事务繁忙,还在宫中。他思及这洛水行宫久未启用,唯恐有什么不周之事,特遣小人先过来一趟。”
兄长了然,也笑了笑:“如此,劳烦桑公公。”
我有些不解,向他问道:“上皇这两年都在洛阳,到东大营观兵必不止一回,莫非从不曾在这行宫中住过?”
桑隆海答道:“上皇向来节俭,以为这行宫奢靡,驻跸花费过于铺张。故而他每往东大营观兵,必宿在营内,不住行宫。”
我颔首,心想,那也未必是怕铺张,许是为了防刺客也说不定。
兄长看我一眼,颇意味深长:“莫非这一回,上皇将这行宫开了,就是因为我等?”
桑隆海仍笑,道:“这个么,上皇不曾解释。公子娘子一路辛苦,宫室已经备好,待小人引诸位入内。”
这行宫,最大的宫室叫瀚波宫,自是给皇帝住的。紧挨的一处叫韶光殿,则是给皇后住的。其余的宫殿,大大小小十几处,则是随行臣属之类的居所。
兄长和阿誉阿谌都住到了南边的听松院,阿珞有宫人带着,住到了听松院旁边的听梅院。
至于我,住处是韶光殿。
“我当下非宫中内眷,住韶光殿不妥。”我对桑隆海道,“且舍妹尚年幼,不管独自居住,我还是陪她住到听梅院去为好。”
桑隆海从容道:“上皇宫中本就无内眷,故而这行宫中也无既定内眷居所。之所以安排娘子住到韶光殿,皆因上皇说娘子怕热,而此处凉爽。至于小娘子,宫中也有几位宫人陪伴,娘子不必担心。”
还还要说话,阿珞忽而道:“我长大了,一个人睡也不怕。”
我:“……”
兄长笑了笑,摸摸阿珞的头,对我说:“桑公公事务本就繁忙,为了安顿我等,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天色也不早,客随主便,就照这既定之法安顿便是。”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无奈地暗自深吸口气,我也摸了摸阿珞的头,对桑隆海道:“有劳公公。”
这韶光殿,建造得很是精巧,殿顶飞舞欲举,月色下,与附近的瀚波宫相映,颇有几分柔美的味道。
宫人们早已经在门前迎候,行礼时虽口称娘子,那恭敬的架势却显然并非是给寻常人的。
我客气地还了礼,跟随宫人们入内。
殿中,晚膳和温汤都已经齐备。我用过膳之后,宽了衣裳,到汤池中沐浴。
出来之后,宫人们取来崭新的衣裳为我换上,用巾子给我擦干头发。
说来,这等伺候,我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我但凡在宫中留宿,都是这样的待遇。
不过上官家倒下之后,我再也没有享受过。
我身上的衣饰,就那么几套,半旧不新。我的妆匣上,脂粉都少见,最多不过那遇到重大的法会涂抹些淡妆。
以至于连景璘都说,我的日子过得未免清苦了些。
我笑笑,说出家人么,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