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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定谳(一)(1 / 2)

谁想,在等待明相照及证人期间,变故又生。

衙役前来通传,有人报案。

今日的衙门当真是热闹非凡。

乐无涯问:“是谁?”

衙役回道:“太爷,是李阿四。”

屠户李阿四?

吉祥坊背后的掌柜?

乐无涯稍有意外:“所报何案?”

衙役:“听其所言,应是失盗之事。”

乐无涯眨眨眼,露出了一点浅笑:“无论大案小案,总关民生。传人上堂。”

白日里,他并不是平白无故地用“反书”去招惹李阿四的。

但李阿四动作如此之快,倒是有些超出乐无涯的预想。

想来,这也是个聪明人。

一个面庞红润有光、身材发福、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腆着肚子、迈着四方步踱入公堂,身旁还跟着两个人。

他下跪见礼:“草民李阿四,特来报官。”

乐无涯以礼相待:“起来回话吧。”

屠户李阿四站起身来。

乐无涯看向他。

二人目光交错,电光火石间,已是对彼此的用意心知肚明。

李阿四能从屠户发家,做到如今的成就,绝不是脑满肠肥之辈。

他的眼光毒辣异常。

譬如,在听完侄子李青对吉祥坊被抄事件的描述,他思考得就比李青更深、更远。

书生明相照的谋反案,南亭县人人皆知。

明眼人不难看出,他是因为调查小福煤矿倒霉的。

结果,一案未了,又起风浪,突然冒出了一封来路不明的检举信,指控自家的吉祥坊私藏反书。

这不得不让人想到,是不是小福煤矿故技重施,想要把自己也拉下水。

不过,自己和陈员外同在南亭挣钱,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偶有争端,但尚无太大的利益纷争,他完全不必出这样残毒的手段来坑害自己。

不管这封检举信是真是假,太爷亲自堵到了吉祥坊门口,那就代表着一件事:

这位闻人太爷,想要拉拢自己站队。

那他是否要配合呢?

李阿四几乎是立即给出了答案。

太爷是官,自己是商。

商与官斗,不自量力。

他想掀翻太爷,那是千难万难;太爷想整自己,则是轻而易举。

今日查抄吉祥坊,太爷就有本事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就算不用反书,单是自家做的那些擦边的生意,若是摆上台面,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若是自己不站队,陈员外不会感谢自己分毫。

若是陈员外就此倒了,太爷吃肉,他也能分一杯羹,稍稍弥补吉祥坊被抄的亏空,也能卖太爷一个人情。

两相对照,哪笔生意更上算,一目了然。

只是……

这太爷小小年纪,

却能以阳谋逼迫着自己相助于他。

一个二十来岁、刚走马上任的县太爷(),却能使出这套拉一打一的手段?()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李阿四生平之仅见。

乐无涯问道:“李阿四,你状告何事?”

李阿四揖手道:“小的手里有处钱庄,叫作汇通。前些日子,小福煤矿的陈福儿,在汇通里存了五十两银子,换了汇票。汇通钱庄的钱掌柜今日盘账,发现这五十两银子已被人用汇票兑走。谁想兑钱的人竟是一个市井之徒,叫个刘得本。此人我也耳闻过,是本地一个游手好闲之人,这五十两银子平白落到他手里,甚是可疑。”

他一指自己身侧的两人:“这是钱庄掌柜和兑钱的伙计,我带他们二人前来报案,也不是为着状告什么人,只是想核验清楚,怕是有人盗了陈福儿的汇票,前来兑换。这五十两银于我们钱庄而言是小钱而已,实是不打紧的,只是万一坏了钱庄名声,替贼盗做了嫁衣,那就不美了。还请太爷详查。”

底下旁听百姓闻言,顿时轰然议论起来。

人群之中,一人轻声问:“劳驾。请问刘得本是何人?”

“还能是哪个刘得本?就是指证明秀才谋反的那个刘得本哇!”围观之人激动得搓手,“串起来了!这不就都串起来了!”

问话的人很客气:“多谢。”

被问的人觉得这人礼数颇多,偏了一下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问话之人二十余岁,俊极雅极。

见自己望向他,他温文一笑,月色雪光自逊其二分。

另一人则头戴黑色幂篱,把面容遮了个十足十,但气度不容小觑,是满堂开得正锦绣的富贵花。

被问的人被这双玉璧一样的人惊住了,竟有些结巴:“……不、不客气。”

……

面对呈上来的薄薄一张汇票,以及日期、兑取人都异常明确的账册,乐无涯粲然一笑:“你用心了。”

五十两银子的进出,对于成天吞吐银钱的钱庄来说,犹如沧海之一粟。

若不是兑换时便察觉事有不妥,特意早早留存下来,这么短的时间,他怕是根本翻找不出来。

人精李阿四对乐无涯的弦外之音佯装不知,紧跟着笑了,是个一团和气的弥勒佛样貌:“太爷谬赞。”

乐无涯:“我正要提审刘得本。物证和人证,能否暂留本衙?”

李阿四颔首:“回太爷,理当如此。”

简单和掌柜伙计交代两句,李阿四暂且离开。

临行前,他颇有深意地冲乐无涯一拱手。

今后,二人怕是还有交道要打。

不多时,闻人约馅儿的明相照和证人刘得本,一并被带上堂来。

闻人约戴着手枷跪下时,乐无涯正抿了一口茶,从热腾腾的茶杯上方瞧着闻人约。

这副闻人约早就看熟了的眉眼,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看上去倒别有几分陌生的意趣。

他向他端端正正地跪倒,磕了一个头。

() 乐无涯:“明相照,抬起头来。”

闻人约微微抬起脸来,用目光相询:需要我说话吗?

乐无涯状若无事,在放下茶杯的同时抿了抿嘴。

闻人约:啊,还是不让说话。

于是他抿紧嘴巴,不发一语。

至于那刘得本上了堂,瞧见这明秀才,便猜到衙门请自己来做什么了。

明秀才蔫头耷脑地不说话、不抗辩,他最是高兴。

见乐无涯看向他,不等发问,刘得本马上积极地给出了一大篇供述:“太爷,小的那时候给人打短工,主人家想喝口热酒,我便去了酒楼。眼看小二温酒去了,我等在一旁,却没想到听到这明秀才口里不干不净地胡说八道……那些话实在是太不能入耳,小的不敢再说一遍了。……小的想着装作没听见,溜墙根回去,没想到明秀才看到小的了,瞪了小的一眼,问我听到什么没有。小的回去,越想越怕。小的就是个小蚂蚁,一个指头就能给摁死,这明秀才又最会打官司,万一被他缠上,小的可受不了,就跑来衙门报了案。”

这些与先前供状上的证词一般无二。

可见刘得本在等待传唤这段时日里没少用功,将词儿背了个滚瓜烂熟,生怕有哪里对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