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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再世(四)(2 / 2)

谁想,大概三四个月后,明秀才突然被一个小混混出告。

小混混说,某天他去酒馆喝酒,听到明相照酒醉后,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些对当今圣上不恭敬的话。

彼时,闻人约被知州传去开会,人不在县内。

于是孙汝孙县丞做主,派衙役去明家搜检,谁想当真搜出了两本禁书。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明秀才有嘴也说不清,被直接下了大狱。

明相照一开始认为自己是生员身份,官府不敢动刑,不至于被屈打成招,于是厉声喊冤不止,说自己从不知道家里有此书,必然是有人陷害他。

但孙汝倒是很有办法,把他母亲也抓了来,就关在他隔壁,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和自己一起受罪。

饶是明母是做惯了重活,身体强健,毕竟也是上了年岁的人,又满心惊惧害怕,不出两日,便被几十斤重的枷锁枷到气若游丝。

明相照也怕了。

他从厉声斥骂,变成了哀声喊冤。

再后来,他再也不敢称冤,哆嗦着签了认罪状,只求老母别受自己牵连,死在狱里。

明秀才本就心高气傲,遭此重大打击,心灰气沮,直接一病不起。

对此,闻人约绝不赞同,坚持要详查。

孙县丞却用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将他堵了回来。

“太爷未经大事,不晓得这当中厉害!这私藏禁书,口发不敬之语,已是死罪,他怎肯认下?下官为着太爷官声着想,所以才不加以严刑拷打。他若是有半点孝心,就该乖乖认罪,太爷就算心肠再好,却也不该对此死罪之人滥发啊。”

闻人约的直属上司,那位吕姓的知州大人也是年迈昏聩,耳根极软,又担不得事,一听事涉谋逆,大叹了一番天下士子大不如前之类的屁话,便直接盖棺定论了,让闻人约速速把案卷整理好,交他上报朝廷。

闻人约上被知府催逼、下被县丞掣肘,甚至连差役也支应不动,独木难支,万分心焦,而且以他微末的七品职衔,绝没有越级上报的可能,一急之下,便走了极端,招来了乐无涯。

事已至此,几乎可以盖棺定论了。

明秀才是因为常小虎的案子得罪了小福煤矿,才被兜头泼了这么一盆污水。

这泼脏水的方式简单且有用,就是往家里塞本书的事情。

由于这阴谋过于简单,反倒难以辩驳。

上司废物、同事掣肘、仵作捣乱、证人也被买通,衙门里更是没有肯听信于闻人约的。

他就算想重翻旧案,通过查常小虎的案子让明秀才脱罪,一是远水难解近渴,就算常小虎的死真有疑点,也不能证明明相照无心谋反;二来,时日已久,常小虎的尸身已朽烂,想要翻案,难上加难。

天时地利人和,这位倒霉的明秀才一样不占。

若让旁人来看,明秀才死局已定。

乐无涯面上却不带丝毫难色。

因为他压根儿不在意这件事。

他马不停蹄地翻开了县志。

果然,闻人约所说的那位“陈员外”,便是那小福煤矿的真正主人。

陈员外,大名陈元维,举人出身,不仕。

七年前,他迁来南亭县。

五年前,南亭县发现了一处小煤矿。正值官营采煤的政策松动,允许部分煤矿由民间运营,陈员外走动关系,上下打点,设法拿到了这处小煤矿的经营权。

每年冬季,他还会无偿在市集上赠送一些煤炭碎块,五年之间,从不间断,因而在本地得名“陈大善人”。

乐无涯向来不耐烦写字,自己的一笔字丑得独特,读书却是快而精。

很快,他注意到,县志里提及,七年前刚到南亭县时,陈员外只在本地购置了十亩地,置办了一处商栈。

直到将小煤矿拿到手中,他才开始大肆购置土地,手里的商铺也多了起来,但所经营的业务,均是围绕煤矿展开。

这就是说,以前的陈员外,家资并不算厚,这小福煤矿便是他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是他全家在南亭县能横着走的根本。

这煤矿很能挣钱,对陈家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看到这里,乐无涯翻了翻去年的税收,发现县内交上粮米金银等一应税收后,节余并没有许多。

他掩卷沉思,望向窗外微明的夜色出神。

……那个小煤矿好像不错。

要不要想个办法拿来充公?

在乐无涯奸猾本性暴露无遗之时,他不知世上有一处已为他天翻地覆。

……

一名担柴人在天明时分,到达了益州宁远县的驿馆附近。

他看那里守戍严密,便只转了一圈,并未靠近,而是在距离驿馆百步开外,偷偷放了三枚炮仗。

守卫者不以为意,只当是谁家顽童所为。

尽管这炮声与寻常炮仗相比,声音稍稍尖细了些。

不多时,有人独身走出驿站,身着太极服,束着一条黑色抹额,面颊微微渗出薄汗,腰间一柄太极木剑,显是刚刚锻炼过。

见他出门,门口守卫立即跪拜在地:“六爷。”

六皇子项知节略一颔首,便迈步向外走去。

侍卫与皇子身份云泥之别,也不敢问他去处,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六皇子按照炮声方向找去,果然寻到了倚树而立、仿佛是在歇脚的担柴人。

侍卫以为六皇子是一时兴起,要抓个本地人询问当地薪米价格,便停下步子,不敢上前打扰。

见四下无人,担柴人翻着柴垛,轻声道:“爷,小裴将军知您在左近,要小的传口信给您。”

六皇子项知节与四年前相比长高了不少,仍是话少又泰然温和的样子,自有处变不惊的雍容风度:“讲。”

传令兵压低了声音:“回六皇子,‘炉裂了’。”()

六皇子先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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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明白过来这三字为何意,猛然跨前一步:“怎会?”

传令兵低头不语。

六皇子修养极佳,即使心中翻滚如煎,他也还是抬起手,在来人肩膀上拍了一拍:“……知道。辛苦了。”

担柴人担着柴,小步离开。

六皇子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六哥,大冷天的,你只穿这些,不冷啊。”

六皇子微颤的睫毛慢慢恢复。

半晌后,他回过头来,还是温煦和善的谦谦君子:“七弟。”

七皇子项知是戴着黑狐皮帽,围着一色的黑狐颈围,手中捧着一个镶嵌了银狐皮的暖手笼,从头到脚,活脱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只怕冷的小狐狸。

他问:“今日一担薪柴多少钱?”

六皇子面不改色,答道:“二十文。”

七皇子笑说:“是看六哥穿的衣裳料子好,以为你不知柴米贵,漫天要价吧。隔壁县的一担柴只要五文而已。”

六皇子:“若他遇见七弟,见你打扮,该要一两。”

七皇子哈哈一笑。

他虽然一直厌恶这位同胞六哥,但比起现在,还是从前那个六哥好玩,虽然是个小结巴,但为了讨好老师,还是乐意说话,叫他看了不少乐子。

如今不是惜字如金,就是说些不好笑的笑话,一点也不有趣了。

七皇子见过刚才那人的背影。

他是六哥乳母的儿子,最早在他的皇子府里做事,后来听说去军中挣军功了。

原来是来这里效力了。

他依稀记得,在这附近驻防的是……

不过,有些事儿不必戳破,心里记得就是。

七皇子尽心扮演着一个乖巧的好弟弟:“听人说,益州南亭县最近出了一起士子谋逆案,正在审理中。士子选用,事关国本,父皇必然关切。兄长可愿随我同去看看?”

六皇子强忍住凌乱如麻的心绪:“理当如此。”

六皇子一边答,一边想,老师的炉子裂了。

他或许,真是人间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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