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才刚秋收完,很多人家跟江海潮他们一样,家里的稻子都没晒干呢,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举了手,说下午回家才能把粮管所的条子拿过来。
江海潮记完名字准备下去,陶老师喊住她,小声问了句:“你家什么时候交?还有集资款,这个月要交了啊,学校在催哩,原本就说10月份之前得交上来。”
江海潮愣了下,她以为家公爷爷报名那天来学校拿回海军的学费时已经交了。大概当时急急忙忙,家公爷爷忘了吧。
“那我回家跟我婆奶奶讲下。”
陶老师笑了:“快点啊,你是班长,应该带头。”
第43章
天才(捉虫)
江海潮下了讲台回到座位上,听陶老师又宣布:“第一堂课考语文,都准备下,一会儿该上厕所上厕所,别一考试就要跑厕所。”
教室里顿时响起抽气和哀嚎声,怎么又要考试啊?开学的时候不是说要搞素质教育,以后不搞考试那一套嘛。
陶老师像看傻子一样看自己的学生:“不考试?中考考不考?上大学考不考?你以为不考试对你们是好事?你们家大人是多大的干部?不考试推荐上学的话,轮得到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恢复高考中考是我们这帮泥腿子祖坟冒青烟才得来的天大的幸运。考试,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一个个不动动脑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家庭出身。”
五年级的小学生被训得个个头都不敢抬。早读下课铃一响,赶紧跑去上厕所。回到班上,明明还没上课,但陶老师已经发卷子了,拿到卷子的学生也不敢交头接耳,都老老实实地抓着卷子看。
等到挂在升旗台后面老松树上的铃再度被敲响,陶老师才宣布:“可以写字了。好好考,放一个礼拜的假,我看你们是不是玩疯了。”
班上有胆儿肥的学生立刻叫苦:“才没玩呢,我都累死了,我一直跟我爸妈割稻打稻,还去给人换工呢。”
陶老师问他:“苦不苦?”
男生拼命点头:“苦死了,我累得瘫在床上都起不来。”
陶老师也点头:“晓得苦就好,不想这么苦,不想你爸妈再跟着你们受一辈子苦,就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才有好日子过,吃国家粮!”
教室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老生常谈,班主任动不动就是这套。
“好话歹话以后你们就分晓了,反正你们记住一点,老师只希望你们好。不是指望以后沾你们的光,而是好歹教你们一场,看你们吃苦我也看不下去。好了——”陶老师盖棺定论,“都好好考试,不许交头接耳。”
一堂课的时间,全用来写试卷了。
下课铃敲响时,班主任又喊江海潮收试卷。他们学校跟电视上放的不一样,根本没什么课代表,基本收作业收试卷甚至改试卷都是班长的活。
江海潮站起来时,卢艳艳拼命朝她使眼色,于是她没拿走自己的试卷,就放位子上,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收起。
陶老师在讲台上喊:“都放下笔啊,不准再写了。”
可是江海潮收到他们面前时,好些人都还在垂死挣扎。其实真没必要,卷子总共就一面题,会写半堂课的时间都不用就能写完。
待到她把试卷交上讲台回座位,卢艳艳拉着她的胳膊问:“鲁迅为什么原名叫周树人啊?”
坐她们后面的陶静惊讶:“他原名叫周树人啊,他为什么要改名?”
江海潮哪知道,她只晓得鲁迅原名周树人,还有个弟弟也是作家,叫周作人。
陶静“哦”了一声,下了定论:“那他弟弟肯定很作。”
江海潮不敢肯定:“大概吧,反正他弟弟是个汉奸,给日本鬼子当过官呢。”
哎呀,那真是,鲁迅会不会气死啊,有这么个弟弟。
江海潮乐了:“那时候鲁迅已经死了啊,抗日战争是1937年开始的,他1936年秋天就去世了。”
卢艳艳突然间脑洞大开:“是不是他爸爸姓周,他妈后来带他改嫁了个姓鲁,所以他才叫鲁迅?”
他们班就有同学是这么改的名。他原先的爷爷奶奶还找到学校来闹过呢,他奶奶瘫在地上拍大腿说他妈丧良心,要害他们家断子绝孙。后来还是校长出面把人给劝走的。
陶静反对:“不应该,如果真是改嫁,那他弟弟为什么不姓鲁?”
卢艳艳很有想法:“应该是带走一个留一个,不然周家绝后了,他们家肯定会闹的。对,就是这样,所以他弟弟后来变成汉奸了。要是都跟着他们妈妈改嫁,不会这样的。”
江海潮:虽然……但是……
她莫名心虚地打断同桌的奇思妙想:“应该不是,他弟弟是跟他一块儿去日本留学的。而且他儿子也姓周,不姓鲁。”
哎呀呀,这就过分了,卢艳艳觉得鲁迅做的不对,哪有这么快急着还宗的。他后爹还送他去日本留学呢,肯定花了不少钱。
陶静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也认为鲁迅这样不地道。
江海潮听他们批判半天,终于忍不住:“有没有可能他妈根本没改嫁呢?”
卢艳艳理直气壮:“没改嫁为什么要改名啊?”
江海潮想了半天,觉得跟时代有关:“那时候国民dang反动派到处抓人呢。主席跟总理都有化名,好逃避抓捕。鲁迅不是不拿枪的战士嚒,肯定也会被抓。所以他才改了个名字。”
这说法貌似有理有据,卢艳艳和陶静都被说服了,再看鲁迅的名字立刻感觉充满了刀光剑影。
果然是无产阶级的战士啊。
下午陶老师过来发试卷时,又提醒班上同学:“今天回家一定要讲啊,两件事,一个是集资款,赶紧交。另一个就是爱国粮,赶紧送去粮管所。到时候各个班要比的,你们被人家比下去,脸红不脸红啊?”
她又叮嘱江海潮,“班长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统计交了爱国粮的。你们回家也跟爸妈说说,动作快点,该交的粮总归都要交的。”
卢艳艳压低声音问江海潮:“到底怎么了?老师干嘛一直催啊。”
江海潮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怀疑跟收粮食的有关。现在江口的场是没人公开摆出来收稻子了,但做这项生意的人还在,他们改成直接开着车子到村里收稻子了。价钱当然比粮管所给的要高些,差不多还是高两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