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程章瞟了一眼镜子,发现外甥女眼睛又红了,更像一只小兔子了。
手里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将方倾辞掰过身来翻了个面,面对着他。
怎么了?
她听见他在问自己怎么了,看到他的脸上出现明显的询问,虽然这张每个棱角都转折得匀称又锋利的脸依旧死板凌厉,却不知不觉早已和最初那个清冷淡薄的样子相去甚远,明明表情变化并不大,她却觉得舅舅比章阿姨都更在意她。
方倾辞鼻腔酸酸热热,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直直往下掉。
程章默默为她揩去一行又一行清泪,看着她仰头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他没再问第二遍,又抱着她出了卫生间,直接把人抱到自己的卧室。
没开灯的卧室只有窗帘透过来的外面的光,照着娇弱的女儿郎更加惹人怜爱,因为看得不够真切了,只觉得她又多了几分柔媚,一副他爱到不行的模样。
他垂头轻轻吻她,不做任何别的,只是轻轻吻她,面颊,眼睛,鼻子,额头,一一吻过。
他还是个孩子,自己是该要花更多的耐心去抚平她的情绪。
这么想着,程章动作越发温柔,他明明那么不愿将就别人的一个人。
她更加绷不住了,呜呜咽咽地就哭出声音来,他又去吻她的眼泪。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抽抽搭搭总算说了句完整的话,见他以后第一句有意义的话,竟然还是撒娇。
程章胸腔蓦地就空了,觉得她这会儿的情绪特别像小孩子玩玩闹闹转身后,发现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家长却找不见了,以为家长要把自己丢掉了。
隐隐约约的低泣声一如她的娇哼,声音里却满是害怕之后的委屈,失落之后的庆幸,倾注了满腔的难过。
程章终于发现,这才是方倾辞最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他的心不知何时便被她剜走了攥在手里,只要她一难受,他的心就狠狠揪着,无论如何深呼吸都无法舒张。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视若珍宝般捧着她的脸蛋,只借由月光用大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晶莹的银色亮痕。
他一颗心软成了水,就像那天他毫不犹豫就奔向被绑架的她一样,程章此刻满心都在无比庆幸自己做的决定。
这些年他接触到了太多不够光彩的事,自己的处境是危险的,程章不愿意看她因为自己而涉足险境。如果他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他就只能让自己脱离危险。
方倾辞闭上眼睛狠狠呼吸,试图平复自己那一度难受到卷曲的心脏,一开口却还是有些难过:“你那天……语气很重,说你是坏人,我还以为你是要跟我、跟我划清界限……”
说到不愿接受的地方,小姑娘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
看吧,她就是这么容易因为失去而陷入挣扎,她就是这么容易将自己一腔情思都寄托于他人,她就是这么容易把喜怒哀乐都交给别人,她甚至想,那根在火里被丢掉的铁链子能否再次出现,将她拴在他的身边。
程章又亲了亲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才意识到她的小情绪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说话做事永远以达到目的为起点和尽头,那天却难得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她出了事,还是因为他。
当时只顾着气,不知怎么回事,话就说重了,原来这几天他出门以后,她都在因为他当时的态度而痛苦吗?
他当时离开并不是在怪罪什么,而是近乎落荒而逃。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因为自己带来的动荡而后怕和愧疚。
他原本就很清楚自己不够安全,可现在,因为她在自己身边,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不争的事实。
程章好多年没有因为毫不相干的人害怕过什么了。
看起来是方倾辞被他牢牢握住。
其实他们俩只不过是在相互制衡罢了。
程章侧躺上床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的武器在他的安抚下收回眼眶,他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不再完全被那种心疼她的感受左右全部思绪,记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方倾辞,跟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