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俭一愣。
少年平静地抬起黝黑的双眼望向他,脸不红心不跳。
他想起一个可能,忍不住挑眉:“……你该不会是去找慕朝游吧?”
王道容比他想象得还要坦率许多:“嗯。”
刘俭:“我好不容易把你捞出来,你就出去找别的女人?我是你车夫吗?”
王道容:“我没车。”
刘俭:“……”
马车终究还是在佛陀里停了下来,王道容下了车,还不许刘俭跟着,叫他驾车回去。
刘俭:“我驾车回去你怎么办?”
王道容:“我自己去街边租车。”
望着王道容离去的身影,刘俭一颗心直往下沉了沉。
他知道王道容对慕朝游不一般,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知好色则慕少艾,哪个世家子不风流多情的?他王芳之要真的不近女色,他就该担心他和谢蘅的贞操安全了。
但王道容对慕朝游的看重还是有点儿超出了刘俭的预料。
这个点,慕朝游理当在面馆,不该在家。
来的时候王道容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不去面馆是那几个无赖之前威胁过她,他需避嫌。
面前的小院此时大门紧闭,王道容在门前静站了一会儿,心里困惑甚至于后怕。
他第一反应竟是来找慕朝游?
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来都来了,他也不能调头就走。
门前有一块大青石,王道容看了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盖了上去,便干脆坐在门前等。
此时不过再刚刚过午。
建康入了夏,旭日融融,阳光晒的人骨头酥软,午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王道容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倚着门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浅,隐隐约约间好像梦到了慕朝游。梦境里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逆着光,影子也是暧昧模糊的。
等慕朝游打烊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少年静静地倚靠在她家门前,乌发柔软地披落着,皙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整个人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慕朝游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确信在她家门口睡着的人是王道容。
“王郎君?”她仍是不太确定的,嗓音轻轻地喊他。
听到她的动静,王道容纤长的眼睫轻动了动,掀开了如花的眼帘,露出一双黝黑深浓的双眼。半梦半醒间,他眼里还泛着淡淡的雾气,眼尾泛着一抹好看的薄红。
听到她的呼唤,王道容大脑仍沉浸在梦境之中,放空了好一会儿。他眼睫动了动,迷茫的眼珠子也跟着动了动,双眼这才一点点复归了清明。
视线一点点落在了她脸上,王道容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瞬间,竟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王郎君?”慕朝游又迟疑地喊了他一声。
眼前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神情自然地问:“你回来了?”()
……一回家就看到王道容睡在自己家门口实在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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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愣愣地问:“怎么睡在这儿?”
少年像没全醒,反应还有些迟钝。
王道容静了好一会儿,才动动眼睫,慢慢地说:“等你。”
慕朝游更迷糊了:“那怎么不去面馆找我?”
王道容轻轻摇首,嗓音温软,语速也很慢,很正经地说:“避嫌。”
这半个月里,慕朝游心里一直惦念着王道容的伤势,如今见他全须全尾地站在他面前,不由松了口气。
“进屋说话吧。”
进了屋,慕朝游转身给他倒了杯茶。
苦涩的茶水入口,眼前的少年动动眼睫,好像这才醒过神来。
慕朝游看他白嫩的脸蛋上那点呆呆的迷惘散去,这才捧着一杯茶,也在他对面坐下。问出这些天来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那日太过仓促,没来得及细问郎君的状况……”
“郎君可曾受伤?”
王道容:“……”
思绪一点点归笼,他大脑终于彻底清明,也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那天他本来没受伤,慕朝游问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迟疑,又摇头,就是心存了几分让她误会的意思。
她果然担忧。
这一招很好用,虽然王道容自己也说不来好用在哪里。
并不妨碍他眼下再用一次。
他抿了唇瓣,正想开口说伤势,下一秒却隔空撞上了慕朝游的视线。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毫不掩饰焦灼和担忧之色。
王道容微一顿,忽又觉得兴味索然。
何必如此平白叫她担心误会,令她旧情难消,到时候又牵扯出许多事来。
王道容谨记着,同时也告诫自己。
今日来,只是为了给慕朝游一个交代的。
杀人、退婚。
短短几日,他的生活就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倒不会因此迁怒慕朝游觉得是因她而起。归根到底,走到眼下这个地步,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杀人也是他自己动的手,没人逼他。
这才是最让他心惊的地方。果然他从前预料得不错,和慕朝游在一起就是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变数。
——算了,给个交代之后,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保持着距离罢。这也是他被王羡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惦念着要办的事儿。
话到嘴边改了口,只淡淡说:“没事。”
那天事出突然,慕朝游一直想当面跟王道容郑重道谢而不得。
回去之后,她总忍不住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
越想心里越糊涂。
因为之前吃过一次苦头,她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以为王道容对自己别有情谊。
她如今实在摸不清楚王道容对自己到底是何态度,否则,她也好据此来调整自己的处事方式,他若觉得能做
() 朋友,那她就跟他走近一些,他若想保持距离,那她就避得远远的。
这人分明在她家门口等了一下午,却在跟她说话时,言语间无不透露出与她两不相干,泾渭分明。
忽远忽近,实在难以捉摸。
慕朝游就算有心找个话题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王道容好像也当真只是过来给她个交代,好叫她安心的,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
他在她家门前足足等了一下午,说走的时候竟走得毫不犹豫。
慕朝游只好站起身一路送他到门前。
天快黑了。
临走前,王道容抬头看了眼天色。
怨气还在不断地往佛陀里汇聚。
若不出意外,建康城内早晚有一日会诞生出他想要的东西。
这一晚上,王道容都未曾回府。
待到第二日,风尘仆仆赶回府上,王道容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顾妙妃的信笺,信中邀请他明日一晤。
王道容也没同王羡说,只自己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信笺。
他觉得见不见顾妙妃都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