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谢医生抚了抚自己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没有开始惯常的治疗,而是率先叹了口气道:“纪先生,您在我这里已经接受了十几个疗程了,现在您有没有想过更换一位医生接受更新潮的疗法呢?”
纪尧进行的是长程精神分析,每一个疗程都有半年至一年之久。在这期间,谢医生定制了好几个方案,进行了各种针对纪尧强迫行为和思维的治疗。每个方案,纪尧都十分配合。不,应该说他行为上积极配合,但实际上内心的心理防线从来没有打开过。
一开始,遇到纪尧这个病例时,谢医生很感兴趣。因为纪尧是她接手过的最特殊的病例,他表现出的外在行为是强迫症的一系列表现,但在长期的观察和追踪中,谢医生却察觉到了纪尧身上不协调的割裂感。
这种割裂感并不是说纪尧有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的迹象,而是指他社会身份的切换。他在投入商界的工作时,便是个十分优秀的逐利商人。但在进行演员的工作时,显然又是个极端投入的艺术家。
艺术家和商人,这两种在某种程度上十分相悖的属性融洽的存在在一个人身上,并且这个人将两者都做到完美,甚至可以说达到了顶尖的程度。
这在正常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仅如此,谢医生还观察到,纪尧一旦进入表演中,他身上那些病态的强迫行为便全部消失了。他像是完全恢复了正常一样,即使处在脏污的环境中也没有丝毫不适。不,或许说在表演状态中的纪尧,更像是一团可塑性极高的面团,可以兼容一切的人设和属性。
这样的状况激起了谢医生的研究精神,她为了缓解纪尧日常生活中的强迫行为,有相当一段时间鼓励他多去演戏,却发现随着纪尧沉浸在戏剧中的时间增多,他在生活中的病情变得更严重。
谢医生无法,只能建议纪尧适当降低接戏的频率。
这十年来,谢医生没能让纪尧的病情好转,仅能依靠自己的经验不让他的病情恶化而已。持续十年但却没有太大成效的治疗,虽然纪尧对此习以为常也没有不满的意思,但谢医生内心却不得不有些挫败,怀疑自己是不是耽误了纪尧的治疗。
“这是几个在国际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年轻医生,您看看他们的资料,或许他们对您会更有帮助。”
谢医生语气温和,递上手中的几分文件。但是纪尧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在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
换医生是一件麻烦事,尤其对现在的纪尧来讲。纪家老爷子病重,他的几个叔叔近期十分活跃,手段又很不讲究,一个不慎也许纪尧几年来的就诊记录就会公之于众。
看着纪尧的表情,谢医生叹了口气。纪尧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前她也跟纪尧谈过类似的话题,纪尧显然没有换医生的打算。
谢医生知道纪尧复杂的身份背景,但他更明白纪尧拒绝换医生本质上并不是因为纪家的复杂,而是由于在纪尧内心中对治疗并没有十分积极的愿望。也许洁癖以及其他强迫行为在最初的确给他造成了困扰,但现在在两个领域都达到顶尖的纪尧,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并能使别人习惯他异于常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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