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板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周围静悄悄的,夕阳将整片大地都染得血红,只有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夏天。
郑国强的目光落在了孙老板身上,半晌只说了两个字:“节哀。”
孙老板咧咧嘴巴,眼睛发红,到底没有冲着郑国强嘶吼,只任由这个区里的干部说话。刚才他们是怎么喊他来着,区长,呵,是区长,郑区长。
他记得清楚,先前的区长姓侯。
现在这位区长跑到他面前做什么,难道是向他说明,看,我们不是不当回事,因为你家里出事了,我们连区长都免职了。四条命,换一个区长的官位,果然好贵啊。人家起码得等风声过去再重新提拔重用。损失是如此的惨烈,你还想怎样?
郑国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要是问我今天为什么过来,是不是要代表什么,我答不出来。事实上,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多余。我今年四十岁,我姑娘上初中,明年中考。”
孙老板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儿子今年中考。就是为了让孩子调整心情,轻松点儿,他才带小孩过来玩上元的漂流的,而不是留在家里上考前冲刺班。
谁知道就这么神差鬼使的决定,害了他一家人呢。
孙老板伸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只从指缝间传出哽咽声。他倔强又坚强,他本来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可那句四十岁,孩子也要中考的话,却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脏。
说来人就是如此的残酷,对子女的爱永远胜过于对父母。这场灾难,最让他痛心的就是他儿子没了,已经长的跟他一头高的儿子没了。
十五岁的小伙子在山石间隙的漩涡中被发现的时候,头歪了。他不是叫水给淹死的,他是脑袋砸到了那个水门或者是石头上,当时就没了性命。他脖子断了,他的脑袋壳瘪下去了啊。
他的儿子啊,他凝聚了半辈子心血的儿子。
他的老婆啊,和他相濡以沫了小二十年,永远都站在他背后支持他,侍奉公婆养育孩子,将整个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老婆啊。
他们说好了,等到儿子去上大学,他们就好好歇歇,把全国各地都跑个遍。
他的爹妈啊,一辈子地里刨食,没享过福,到今天都舍不得老家那几亩地的爹妈啊。他出门,还要给他塞钱,怕他手上不宽裕在外面会吃苦的爹妈啊。
他从小发誓要将来有出息,好让爹妈享福。可是直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除了听上去风光,又享过什么福呢?
孙老板先是哽咽,到后面他的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哆嗦起来,索性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
陶总跟郑国强的司机在不远处盯着,听到他炸雷般的悲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谢天谢地,可算是哭了。哭出来就好,哭完了人才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