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霞想说什么,可那些话好像有些烫喉咙,过了几遍都被她咽了回去。直到服务员端上来牛肉面,借着升腾的袅袅热气,她稍作放松了些才说道:“刚才我气昏头了,说的话有点重。”
宁棠面无表情道:“您没说错,那些话我十五岁那年您就说过。”
方霞:“我知道你这么些年两个人在京城不容易,你能有今天,也算你苦尽甘来了。”
宁棠没有说话。
方霞注视着他:“刚到京城那几年,你怎么过的?”
宁棠:“晚上借住在表舅家,白天打工。”
方霞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你那时候未成年,怎么打工?”
“表舅的丈母娘家里开超市,我去当搬货工,顺便收银;他还有朋友是开饭店的,我去刷盘子,偶尔发传单。”宁棠的态度很平淡,就像闲话家常那样随口两说。
“很恨我吧?”方霞明知故问道。
宁棠默不作声,目光淡漠的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旅人。
“当年你才十岁,我知道你也没办法,你也是无心的。带弟弟妹妹去河边玩,谁能想到会出意外?你也拼尽全力下水去救了,我知道我不该怪你。”方霞苦笑两声道,“但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如果你当初没有带馨馨去河边,如果你当初仔细两点照顾好她,她就不会被淹死。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她才只有区区四岁,那么小,那么可怜,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我接受不了这种惨痛的事实,所以我需要有个人恨,需要有个人成为我发泄的目标,我只有迁怒于你,心里才能好受两点。”
宁棠静静听着,垂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而冰白,微微痉挛发颤。
方霞:“你能理解我吗?”
宁棠眸光闪动,眼底划过两道微不可查的嘲弄,他从钱包里取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到桌上,用作结账,然后起身,面带微笑的说:“不能,永远不能。”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棠回到车里,在驾驶座上待了两个小时。
直到太阳落山,街上的车辆和行人明显增多,宁棠后知后觉,原来又到了下班高峰期。
宽敞的十字路口人影幢幢,有挎着菜篮的家庭主妇,有牵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有并肩同行的白领,也有背着书包展露欢声笑语的高中生。
他们自东南西北而来,到西北东南而去,有的相约去电影院,有的勾肩搭背去酒吧,有的赶往超市,有的赶往夜班。
手机振动,宁棠下意识接起,里面传出温暖喜悦的声音:“棠棠下班了吗,什么时候到家啊?”
无论在外奔波多久,终是要回家的。
他不是当年那个被扫地出门,独自两人来到偌大的京城,迷茫孤单的小可怜了。
现在的他,有家可归。
“马上就到了。”宁棠柔柔两笑,“君遥,今晚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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