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外力所助长的交裹中,两人缠吻的不知时日,身躯紧密相贴,几乎等同一场欢好,彼此时不时泄出轻哼哑吟,钻入耳中,倒比外头的炮仗声更为分明。
岔路口,小轿从金流中淌了出来,转进一条安宁的街道上,热闹像是隔了一层,变得有些辽远。
谈栩然稍稍回神,陈舍微紧搂着她在怀中,平了平气,道:“小荠,裘志?”
两人正一左一右的随着轿子,听到主家召唤,忙应了一声。
裘志道:“爷,已经瞧见陈府了,再走十几丈路就到了。呶,朱良哥瞧见咱们了,绕了远路倒比咱们还快些。”
“真是不像话。”谈栩然轻轻斥还在含吻她耳垂的陈舍微,道:“可别弄乱了发髻。”
陈舍微直起身子,整了整衣冠,好似方才的旖旎□□从未发现,故作正经口吻。
“咦?夫人的口脂怎么花了?”他凑近用指腹轻轻一抹,捉了帘外一束月光察看,“噢,夫人今日就没抹口脂,红唇绯色,乃是天然好气血。”
谈栩然瞧着他一出出的演,笑道:“留着点精气神应对吧。”
丧仪繁琐,他俩又是堂侄侄媳,论起亲疏来,虽远了些,可种种繁文缛节逃也逃不掉。
陈砚著毕竟是过身了,有道是死者为大,此番陈舍微心中倒没什么怨怼,叫他穿孝服就穿,戴孝帽就戴,该跪跪该拜拜该烧烧。
至于哭么,这就有点强他所难了,陈舍微正傻跪着,就见谈栩然递过来一条帕子。
可他没泪啊,接过来下意识往眼眶上一按,泪水顿时就飙了出来,真叫一个伤心透顶。
好么,这帕子是浸了番椒汁又阴干的。
泉州游神可不只游个一日两日的,可往生的亡灵不管是出于惧怕还是敬畏,总不好同神佛撞在一处了。
若是旁人家,一般都打听着游神的路线,绕得远些避过去也就是了,可陈家大房的老爷子过身,如何能这样委屈马虎?
再加上还要挑拣吉日,算下来竟还得再停灵七日才能出殡。
而今闽地丧仪也学起江南一带的风气,甚违礼制,守夜时唤些伎乐酒食以宴亲友,伴夜送丧。
这倒不止陈家大房一家所为,略富庶些的人家办起白事总也少不得开筵演戏,给这一群孝子贤孙们解闷。
陈舍微亲外公去世的时候,也请了人来唱南音,他倒是觉得没什么。
夜里这样冷,虽有热茶吃着,可陈舍微心里对陈砚著没有情感,只是一宿一宿的干熬着罢了,还不如有点热闹声响听着,也觉得长夜漫漫,好捱过些。
只是夜里犯困又得吊着精神,不自觉就开始胡思乱想,担忧起称病留在家中的陈绛了。
陈绛毕竟是孩子,又是个排不上号的女孩,她没来,人家都没当一回事。
细论起来,几房中都有没来的孩子,五房的陈冬还长一辈,不也没来呢。
原本陈舍微和谈栩然要是在家,年节里陈绛可有的玩了,但眼下闭门落锁,就连仆妇小厮们好像也没前几日那样爱说笑了。
真是奇怪,别家若是主子出门,底下人不知该有多欢畅,他们倒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
泉溪即便只是一县,游神也得游足了五日,只听见外头一阵阵的欢腾,陈绛心里也想去瞧,可又不愿叫他们担心,就一个字也没提,只在房中看书练字。
倦了乏了,就在秋千架上摇一摇,也没有什么别的趣儿。
入了夜,更觉无趣,这几日无事可做,早早入睡,总是夜半就醒来,看着满院星光寥落,月色寂然。
年节本是丰腴的,可眼下就像是被一重重院门拍过了,挤出了所有喷香的油脂,只余下干干巴巴的一块瘦柴肉。
陈绛可算是明白陆九渊那一句‘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究竟该做何解了。
心境如此,看什么都觉得孤单清冷,闭塞闷堵,咸甜无味,苦酸寡淡。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赶在这时候凑热闹,只是觉得不忿,凭什么男子出出入入无所拘束,女子就要谨言慎行裹足自缚呢?
又过了一年,她又长了一岁,纵然在陈舍微眼里,她还是个十足的孩子,可世情如此,说亲很快就不是一句玩笑,而是成了一件要落在实处的大事。
陈绛还未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就先厌恶起姻缘枷锁了。
只因她渐渐明白了,她爹是万中无一的,这样好的男人做了她的阿爹,哪来另一个来做她的郎君呢?
‘总也不能什么都叫我占了。’
陈绛撑着脸,努着唇,百无聊赖的把一根细管软毫笔横托在鼻下,将陈舍微给她讲的故事画成连环画。
鲛人公主已经画成了,眼下在画的是睡美人。
遭受了巫女诅咒的睡美人在前十八年里奋起习武,精于咒术,最后化解了沉睡诅咒,继承大统。
陈绛勾勒着睡美人利落的高马尾,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搁了笔墨,上床歇了。
屋里暖炭醺人软,吴燕子掀开厚帐,蹑手蹑脚的探头瞧了一眼,又走到门边,冲院里人摆了摆手。
高凌怀里搂着一堆银箔,手上捏着两绞鱼线,立马拉索排布的忙活开了。
陈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昏暗静谧,并未任何杂音惊动,今夜还是这样,睡到一半就醒了。
若叫陈舍微知晓,定要埋怨自身教她太多也太早,弄得她早慧多思。
可懵懂无知的过活所遭受的痛苦并不会少,只是因为愚钝和浅薄而无法感知描述,如此不是更可悲吗?
陈绛裹上披风,地上毛毯严密,她赤足走下来都不会觉得冰冷。
灯芯湮灭,可帐外并不是一片晦暗,透过今冬新换的白玉窗纸,能看见点点奇异光团在院中浮动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