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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2 / 2)

*

妖祭,确实给三界都带来了不少影响。

包括人间。

街上没有再动不动出现那些奇形怪状的妖物了,大街上那一层红色的血雾,终于也慢慢化开了。

青板桥,南淮巷尾。桑柔那一间小小的裁缝铺子,终于又开张了。

她正指挥丫头正在给门前洒扫,却不料,见清晨淡淡的雾气中,缓步走来了一人。

桑柔定睛一看。

是一个很年轻的白衣公子,袖袍似乎还沾着露水。

“公子如何称呼。”桑柔问。

青年道:“我姓沈。”

桑柔有些不自在:“沈公子?”他神情安静,气质高华,但是桑柔不知为何很怕他。

“我们是成衣铺,您是想定制衣物吗?”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桑柔展开信一看,是白茸以前与她约定来取喜服时间的信,对他态度热情了些:“绒绒以前在我这里订的喜服,早已经做好了,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来取。”桑柔掀开帘子,进了内屋,不一会儿,便抱了一个包袱出来。

“很久以前,她和我说,她的婚期快到了,但是原来的婚服放在家中拿不出来了,所以想再做一套。”桑柔说。

泸川被幻妖封城的时候,白茸帮她去除了身上妖气,并且给她带来了夫君虞风最后的遗言,那会儿,她就说了,白茸以后若是想要成婚,可以来找她做喜服。

后来白茸其实还来过几次。看得出,她其实过得不是很好,但是每次还是都努力朝她笑,只是笑容中依旧有几分忧愁。

“你是她夫君吗?”裁缝眼神都毒辣,桑柔上下打量了几下青年身架。见他窄腰长腿,宽阔挺拔的肩背,心里大致有了数。

青年没说话,拿了包袱,略一颔首。

“哦哦,那么恭喜你们了,怎么不见小茸,她是不是忙?”

青年淡淡说:“外出了。”

桑柔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既是如此,还有这个。”桑柔道,“这是绒绒以前在这里没事儿做的,忘在我这里了。你也一并带给绒绒吧。”

她拿出来的是个荷包。

已经做完了大半,只差封线了,是个入云白鹤的纹样,月白色,素雅精致,右下角用银线织着一个小小的离字。

桑柔说的白茸绣这荷包的时间,应是她刚来青岚宗那会儿,被他从葭月台赶走的时候。

盯着那个离字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接过那个荷包。不知是不是没看出是半成品,没有犹豫,竟直接就挂在了自己腰边了。

好在他人生得好,白袍玉带,配上这入云白鹤的香囊,倒是也不显轻浮怪异,很是清雅,压得住。

“多谢。”青年温雅礼貌。朝她道谢,声音也极好听。

“没事,不客气,等你们新婚了,便让小茸告诉我一声,我去道贺。”

过了会儿,青年平静道:“嗯。”

他望向她时,桑柔才仔细看清他模样,眉眼淡秀,惊心动魄的好看,桑柔以前从未见过这般俊美郎君,她知道小茸是修士,这青年估摸也是了,身上那种气质,有点飘飘仙气儿。

他将一物放在了柜上,离开了。

待那修长背影消失在雾中时,桑柔方收回视线。心里替白茸高兴,嫁给了喜欢的人,看起来,感情应该也和睦。

桑柔拿起了那物,手竟一晃,差点没拿稳。

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眼睛,竟是一颗夜明珠,如烟似雾,比她以前在虞府见过的最好的夜明珠品相都好太多,她甚至估计不出价格。

离开泸川之后。

沈长离改了主意。

他将剑阵的范围缩小了,从整个青州改成了青州二十八峰。

回到清珞峰后。

沈长离去了往生堂。

往生堂依旧灯火长明。

琉璃灯盏内,供奉着两张藤黄纸,其上用朱砂写着两个生辰。

一张是他的生辰,另外一张,十一月初七,葭月初七,是白茸的生辰。

是几年前以前放置的。他失忆之后看到了,但是也没动,依旧放着。

夜空中,此生辰的对应的星宿已经暗淡,与紫薇帝星之间的微弱联系,已经几乎完全断裂。

沈长离看了会儿,拿走了那张写着白茸名字的藤黄纸,回了葭月台。

葭月台上竟有一道流光落下。竟是李慈真。

沈长离打断妖祭,杀了楚复远、楚挽璃父女之事,自是震惊了青岚宗所有高层。

李慈真看着男人模样,叹道:“小玉,不要做傻事。”

他其实正好到坐化的时候了。

却没想到,青岚宗的劫难,早不来迟不来,却偏是这时。

李慈真知道,他个性看似冷酷理智,实则极其偏激偏执,从来不信任任何人。

“她已经死了,找不回来了。”李慈真说。

沈长离没抬眼,淡然道:“她没死。”语气很笃定。他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张滕黄纸还存在着。

并且,她的骨血、灵魂,所有的情绪,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白茸对她的身体没有处置权,她凭什么敢死的?

他语气平静,对李慈真:“老师,你走吧,离开青州,去外地坐化。”

他控制不住满溢的灵力了,也不想控制,不愿到时候侮辱恩师遗体。

李慈真不说话了。他看向一旁花池,里头漂浮着一株浅色莲花。

那是沈长离前段时间前从蓬莱仙境中弄来的的珍贵灵植,可以与龙鳞炼药,有生骨固定魂之效,至今,依旧还被他的灵力温养着。

只是,如今,已经永远用不上了。

李慈真只能在心中暗叹。谶语终究成真。

他陡然想起一事,几年前,他那会儿已经闭关了。

出关时,正遇到了沈桓玉,那时,他已是长成了清俊高挑的少年。

李慈真觉得他心情很好,虽然他向来喜怒不言于色,但是就是可以感觉到。

一问,才知道,原来方从上京回来。又见了自己未婚妻。

“她知道你是龙身吗?”李慈真问。

他一直觉得沈桓玉其实过得没有看起来那样轻松,旁人只见他位高权重又天才,李慈真却知,他有多少是都需要自己争取的。他年龄那么小,就因为皇室内斗,被送来青岚宗,来了之后,因为身上龙血,要证明的比别人总是多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垂眼道:“等之后,会知道。”

他的龙鳞还未完全长好,毕竟,还是想给心爱的人看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不过,他知道,白茸不会介意他的龙身,他是什么样,白茸都会爱他,就像他爱白茸一样。她是世界上,他唯一愿意放下心防的人。他愿意给白茸看到他真实、脆弱的一面。一旦被其他人看到,他都会想杀人。

少年清冷眉眼不自觉含了浅淡笑意。想起她被他拥在怀中的模样。两人都是第一次拥抱,抱了好久都没松。白茸红着耳朵,偷偷说很喜欢被他抱的感觉,觉得很安心。

他没说他也很喜欢,竟生出了点迫不及待,就想把她带回家守着,只给他一个人看的妄念。

尤其想到,他之后会还是她的夫君,可以一辈子与她名正言顺相守,对她好,心中更是满足。

李慈真看向如今挺拔冷淡的

青年。

这三生三世无解的孽缘啊。

葭月台上只剩他一人。

沈长离展开了包袱。包袱中有两身喜服,一身是青红的女子喜服,一身是霁红的男子喜服,霁红颜色很特殊,较晚霞深浓,又名醉红,沉郁光艳,很需要人穿。桑柔说,是白茸亲手挑选的颜色。

木傀儡给他脱了外衫,又细细展开了这身喜服,给他披上。

肩、腰尺寸都十分合适,像是量体裁衣。

这几年,他的体型比以前其实有不小变化,长高了,骨架也更高大。这一套男子喜服,贴合的是他现在的身形。

以前,在葭月台时,她在他睡着的时候偷看过他,有时候还会偷偷碰,因为知道他不属于她了,不能随意碰,只敢用指尖轻轻点点他的面颊。

沈长离其实知道,只是懒得说,都由着她了。

以前巫咸预言过,说他是天煞孤星,挚爱之人会因他而死。

楚挽璃今日倒确是死了,预言算是应验了。

他与楚挽璃洞房花烛,与楚挽璃调情,让楚挽璃叫他夫君的时候。

原白茸正在窗外,都看到了。那时,她就从水牢他的禁制里跑了出来。

他嗅到的那一缕气息,来自真实的她,而不是幻觉。

葭月台的花池,正漂浮着一株浅色莲花。

那是沈长离前段时间前从蓬莱仙境中弄来的的珍贵灵植,可以与龙鳞炼药,有生骨固定魂之效,至今,依旧还被他的灵力温养着。

寒池中,千年寒玉被一分为二,温养着那一盏含有净火的往魂灯,依旧泛着淡淡的青。

清俊修长的男人,那身霁红的喜服还未来得及脱下,立于黄昏之中,眉眼清艳,配上这样的场面,却显得无端可怕。

直到池中响起淡淡的水花声,黑发白肤的少女涉水而来。

他的心魔竟开始逐渐有了实体。

白茸模样的少女从背后环住了男人宽厚的肩,随后,开始解他身上衣衫。

竟真像是洞房花烛夜。

衣衫褪下。

这具漂亮躯体上,之前原本已经暗淡消除的赤葶毒纹,都已经卷土重来了。

白皙如玉的身躯上,重新爬满了繁复的赤色纹路,比以前严重许多,从紧实的小腹,一路蔓延到锁骨。

心魔攀住了他的脖颈,抱了他半晌,努力去吻他,摸索那一具漂亮的身体。

可是,无论怎么弄,他身体依旧都冷冰冰的,毫无反应。

青年淡淡抬眸,看向远处湛湛夜空。

为何呢?可能,还是因为这心魔还不够像白茸吧。找些足够像的,或许就会有反应了。反正这具放荡的身体,对所有女人都可以有反应。在洞窟之中,被楚挽璃摸,也可以接受并且动情。

他对那往魂灯中的净火说:“只是与楚挽璃洞房花烛,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看着就受不了了吗?”

就要从水牢中费尽心思跑出去,自己上赶着去

死?未免也太脆弱。她当着他的面,被其他男人搂搂抱抱解衣服的时候,他不也没有介意?都包容了。

“不是最爱你那阿玉了吗?”

他语带讥诮,饶有兴趣,轻笑:“再不说话。那么,用这具你爱的男人的身体,在你坟前,与不同女人日夜交合。让你看个满意,好不好?”

他面容是极清俊的。身上衣裳却被女人褪去了大半,光郁的红,越发衬得如玉肤色。他半露的锁骨上,爬满了繁复妖艳的赤纹。漫不经心说着这话,荒唐放荡极了。

他却也不管,只是垂下浓长的睫,看向那团火焰。

火焰一动不动。

他拿了把匕首,随手在自己手腕上一划,银色的鲜血从创口中汩汩流出。

白茸以前很心疼沈桓玉,知他孤身一人在外行走,她又不知阿玉剑术修为到底如何,只知道当剑修本来也危险,每次他回上京,她都要仔细检查,见他身上又生了新伤都会眼泪汪汪的,回去还会偷偷哭,哭的眼睛红肿,只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

眼见鲜血越流越多。

灯中,泛着青色的火焰开始跳动,焰尖朝着他的位置靠拢。

他心中竟泛起一点异样的快感,冰冷的身体也开始发热。

便又用灵力摘了那一朵莲花,捻碎了,随后,用龙血与生魂莲的莲花汁液,一起滴落在那腾黄纸上,给生辰主聚灵。

藤黄纸毫无反应。只是那点残余气息被他强行用龙血维系住。

他也不急,视而不见,慢条斯理,放出更多的血。

男人狭长的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着火焰。

过了会儿,见不流血了。

他便又在原来伤口上补了一刀,支着下颌,不看那纸了,只看朝他跳动的火焰。

还会心疼。

果然是假死。

到时候,等他把她弄回来,定会让她为今日之事后悔,与他忏悔。

青岚宗的护宗大阵正在发出微光。

作为剑眼的灼霜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青州二十八峰都开始颤动,开始下沉,寒气从每个角落开始蔓延。

山雨欲来。

天空开始暗沉,发出轰隆声鸣,他的雷劫,在这种时候竟然也再度到了。

九霄云外,即将迎来新神。

*

妖界。

天阙的宫殿旧址,过去了千年,白色的大理石略微暗淡,仍可见曾经建筑的华美壮观。

原本,有天阙残存的灵力一直庇护着此处。

可是,几年前,这股灵力忽然便消失了——因为天阙龙骨的力量被转移,不再能庇护此地。

因为此地地点实在绝佳,又一直无人居住,各种植物疯长。因此,着几年也开始逐渐有胆大的小妖接近,有的是来祭拜妖王,有的纯粹是来玩的。

天空挂着两轮红月。

一条粗大的白蛇正从草丛中游过,轻车熟路游去了温泉宫。

这是天阙以前为爱人修建的甘泉宫。

正中白玉所雕的一泓灵水散发着白雾。

白蛇很喜欢这一口灵泉,原本蛇性也喜水,他在灵泉中游了几个来回,却忽然停住了。

白蛇感应到了熟悉的味道。他顺着那味道寻去,去了宫阙深处。气息来自一个紧闭的白色玉盒。

上头原本设有灵封,压根触碰不得,可是,随着龙骨力量转移,这灵封,也失去了效果。

打开盒子一看,里头竟然是一截木头。

白蛇很是好奇,用尾巴卷出了木头。

很轻,纹理像是波浪一般美丽。竟是半截合欢木。

气息还是很熟悉,与他之前去人间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很好闻,并且帮他疗伤了的少女味道很像。

他反正也没事做,于是将它从天阙宫殿中偷了出来,放在自己洞府中。

这洞穴依山傍水,旁有一条小溪,背后是深林,白蛇每日在这,过得好不自在逍遥。

某日,一只豹子路过他洞府,瞧他趴在那里晒太阳,忍不住道:“九郁,阴山君都要气死了,妖祭马上就要到了,他们都想着趁机毁了玄天结界。你还不回府上去,躲这儿玩。”

玩性太重了,随心所欲的,明明天赋很好修为也高,还是阴山君的独苗苗,偏就是不务正业。

白蛇说:“没事,让老头子气着吧,气会儿就不气了。”

白蛇爱干净,每日都会用清溪洗刷自己一身漂亮的白鳞,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有一身细密漂亮,完美无瑕的白鳞。他性情肆意洒脱,知道大家都觉得好看,也不吝啬给大家多看看。

“啧。”豹子盯着,“在这发.春呢?”

“走开。”白蛇拍了拍尾巴,“又没有对你。”

不过,想起,那天,在人间的时候,小木头还摸了他的鳞片呢——因为二者气息太像,他擅自给那个记忆中的忧郁少女也取了个名字,叫小木头。

白蛇也没事做,每日去游玩,修炼一下,回来就陪着这木头说话。

他从阴山跑了,老头子虽然嘴上说着很愤怒,但是也没找把他抓回去。

越看越觉得这一截木头很是芳香可爱。

“小木头,我要出去修行了。”白蛇每天早晚都会和木头说说话。

“今天给你带了一朵花,你看看,好不好看。”白蛇用尾巴尖尖卷了那一朵漂漂亮亮,还含着露水的百合,放在了木头上。

他想用点好听词汇形容,但是又形容不太出来,于是作罢了。

木头一直毫无回应,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白蛇也不介意,每天还是照旧。

直到这一日,他正在洞府盘卷着睡觉。

忽然感觉玄天结界巨震了一瞬,白蛇从睡梦中惊醒了。

原来妖祭到了。

他洞穴内,那一根一直平静的小木头却似乎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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