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陆向阳问完又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范围太宽了,他坐下来,两手捂着纸杯,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什么是进仓?”
他没穿外套,好在倒出来的茶水还是烫的,足够他取暖。
“进无菌仓是为了避免感染——你就这么想。”顾安把烟从嘴角拿下来,“白血病是一种血液病,这时候的周源需要把体内不健康的血液清空,来接受周奚健康的新血。”
顾医生说话的时候,白烟从他口鼻的间隙里慢慢散出来,竟然有种时间流逝的错觉。
“然后呢?”陆向阳问。
“周源的体内会被打入致死剂量的化疗,来摧毁原本的造血系统和免疫系统,这个就叫清髓。清完了,人就剩下一个空壳。”顾安叹了口气,“确实挺遭罪的。这时候他就只能靠周奚的血——造血干细胞,进入这具空壳,重新播种生长。懂了?”
陆向阳听到这,被风吹得抖了一下。
顾安放下手来往水泥石阶上磕了磕烟灰。
“这种事,用我们的话来讲,叫开弓没有回头箭。”顾安低头看了看水泥地上迅速熄灭的灰烬,“周奚现在拒绝供血,周源一定会死。”
原来这才是他们说的“无异于杀人”。
周奚不可能干这种事。
陆向阳沉默了好一会:“那他的眼睛怎么办?”
“风险肯定是有,但不是一定会发生。”顾安闭上眼狠狠地抽一口,“去都去了,做最坏的打算。老子就一个没留神他就跑出去干这个……操。”
“风险……有多大?”
陆向阳一想到那针要穿到骨头里去,心里刀割似的滴血。
“你去血站献血,是高度近视都不要你的,有明文规定。”顾安说,“血站采血量一般200cc,最多不会超过400cc。但你知道周奚这几天扛下来要抽掉多少?”
陆向阳径直盯着顾安的眼睛,眼里有什么慢慢地烧着。
顾安掠了他一眼:“他至少要被抽走800-1000cc,拿去输送给周源。”
陆向阳倒呛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一纸盒牛奶250ml,换算一下,大约四盒的牛奶。
虽然不是一次性失血,但短期内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顾安的烟抽狠了,剩下一口被他直接摁灭在地上。
“你不是我们这行的,可能没什么概念。”他嗤笑地补充了一句,“这相当于他全身血量的……五六分之一。”
陆向阳只觉得难受,难受得要命。他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树影,胸腔里像灌满了海水,咸得发涩,涩得发苦,苦到窒息般的喘不过气。
乱七八糟的。
他心里很明白,周奚跑那么远,去做了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更难受的地方在于,他不在周奚身边,他帮不上任何忙,分担不了任何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