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等回去,回到我们的家了再说。”
她把手从那温暖里抽出来,又很快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塞回去。纪则明被这个举动弄得终于笑了一下。
觥筹交错已经过半,新人终于亮相,朋友们又是一顿起哄。
好不容易敬完亲戚,又轮到巨能喝的这一堆年轻人,纪则明被灌得脖子发红,也没人拦,等到下一桌的时候,眼中已然出现几分朦胧。
偏他们还在后面打趣,说这次手下留情,结婚的时候更要做好准备。
冯楷文首当其冲,慎怡的手背在后面,给他比了个中指。
敬到同事这一桌,慎怡皮都绷紧了,还是纪则明偷偷和她说陈厅不坐这边,她才松开紧抓酒杯的手,让他们吃好喝好。
她倒是多看了几眼岑瑜,因为张应怀就坐在她旁边。
慎怡打眼色问她这是成了?她羞答答地垂下头,也不回应。
离开时慎怡看见张应怀还给她剥虾,心里有数了。
最后是她扶着纪则明离场的,陈樱子还拉住她咬耳朵:“姐妹快快多谢我们吧,不然你这辈子哪能看到纪则明出糗。”
蒋思霓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想知道他是不是装醉,晚上记得试试硬度哦。”
慎怡懒得理她们,拖着醉鬼跑路了。
虽然嘴上是那样说,但她还是默许了纪则明开房的做法。毕竟回去真的没那力气收拾了,好好躺一晚再说。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慎怡就接到电话,说她爸妈不知所踪,她妹妹一个人在下面。
大概是帮着舅舅送姥爷上车回家去了,又把小女儿丢给亲戚,还忘了时间。
她急匆匆地坐电梯下去,心里想着纪则明醉成这样,她还清醒着,待会宾客散尽后该是她来善后的。
慎怡脚步匆匆,路过许多已经吃饱喝足的客人,心里莫名急躁,高跟鞋踏得脚下生风。
亲戚说慎悦在宴会厅的门外等她,这不负责任话听得慎怡心里一股火——这会儿正是散场的时候,她一个小孩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既尴尬又不安全。
等走到门外,却见不到慎悦,慎怡更急了,掏出手机就要质问。
后面却传来一声姐姐,她转头看去,小女孩坐在另一侧隐蔽的台阶上,被大幅挂画挡住,并不显眼。
慎怡松了口气,两叁步走过去,说要带她去找爸妈。
慎悦却没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裙摆上的碎钻。
她这一迟钝,时间就慢下来了,呼吸不再急促,心里堆着的躁意停歇,慎怡忽地反应过来,今日应酬半晌,实际却没有多少时间和自己的亲人说话。
而新年以后她忙于工作和婚宴筹划,也已经很久没有静心思考过、休息过。
来来往往吵吵闹闹,隔着半扇门,倒也不觉聒噪了。
慎怡问,“好看吗?”
妹妹点点头。
“你喜欢钻石啊?”
慎怡想起上次给她的那颗钻石扣子,她也是开开心心地收下来。
可下一秒慎悦却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慎怡说好吧。
刚才走得太快,这会儿她才觉出累,反正这处没人,慎怡便径直蹲了下来。
这个视角,她抬头就可以看见妹妹的眼睛。
慎怡急匆匆地伸手,“怎么哭了?”
那眼泪像毫无征兆便倾盆而下的阵雨,无声无息却源源不断,顺着小小的脸蛋一路滑下,偏她今天穿深色裙子,泪珠滴落都瞧不出痕迹。
妹妹问她,姐姐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
慎怡双手都擦不及,又没带纸巾,无奈地改用手腕,一边擦还要一边安慰她:“怎么会呢?我是要嫁出去了,又不是被爸爸妈妈赶出去了,想回家随时都能回的。”
“……可是妈妈说,以后你也是别人的女儿了。”
妹妹的脸都皱在一起,嘴巴扁得几乎可以挂油瓶,慎怡本想让她别哭了,可又看得出她已经极力克制,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她把人揽入怀中,也顾不得什么姿势仪态,有没有人看见了,拍着慎悦的背,极力在解释。
“……我以后可能还会是别人的妻子,别的小孩的妈妈,但是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好吗?”
慎悦红着眼,两条细腿垂着,双手放在裙子上,十根手指都缠在一起,难过得好像天要塌了。
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是别人家的了,更不知道她口中的永远是什么意思。
但是姐姐说什么她都信。
见她终于止住眼泪,慎怡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她是雷公电母转世,这么能哭,应该回天庭当神仙。
慎悦恹恹的,没答。
恰好爸妈电话进来,慎怡先是气急败坏地将他们教育一通,后是伶牙俐齿地要求他们给慎悦赔礼道歉,这才道出地址,让他们过来把孩子接走。
妈妈来得很快,想是处置好慎悦还要处理那群亲戚朋友。
她对慎怡说可以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她和爸爸还有纪父纪母会看着办的。
慎怡脚下抹油就要溜,又被妈妈欲言又止地提回来。
“我看则明今晚醉的不轻,我待会发个醒酒汤的药方给你,你让酒店做一份给他喝。好好照顾人家,还有……”
“什么?”
“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
慎怡秒懂:“妈!”
父母捂着妹妹的耳朵走了,慎怡还气得在原处龇牙咧嘴,还没气完蒋思霓的电话又进来了,问她人在哪里,怎么大老远过来一趟,吃完席了好姐妹都不送送她。
慎怡又跑到门口去送这公主上车。
她嘻嘻笑,和陈樱子一唱一和,说才不会回去睡觉呢,要去喝下一趴。
慎怡求之不得,直说拜拜两个酒桶。
汽车尾气几乎喷了她一脸,这个点酒店门口的车辆已经寥寥无几,住客有专用的地下停车场,是以这里空旷到能听清风吹草动。
一阵晚风呼过,慎怡被冷得抖了抖,心里突然冒出以前看过的鬼故事,抱着胳膊就要回去,却在这时听到尖锐的女音,似是在斥骂。
“他是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