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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1 / 2)

沈丹熹转生入世之日,焦眉山冷却的火山口内响起了一些轰隆隆的动静。()

煊烺神识潜入地底,看到蛋壳烧得通红急于破壳而出之人,哪里还能不懂他的心思,怒道:“你现在只有一副妖骨,血肉都还没成型呢,急着破壳干什么?给老子消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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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教训漆饮光这熟稔的语气,分明知道他的意识尚在,蛋壳里孵化出来的人只会是漆饮光,不会是什么所谓的新的人格。

煊烺倒是希望漆饮光能忘却前尘往事,重头再来,偏偏这小子记得比谁都深。

蛋壳里的人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笃笃”的啄壳声一直都没停过,煊烺想了想,阴阳怪气道:“行吧,你要急着出来也行,太早破壳的鸟没有发育完全,通常都体弱多病,还不长毛,你见过人间被宰杀时拔过毛的鸡么?就是那模样。”

这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泼到漆饮光头上,凤凰蛋里沉闷的啄壳声一顿,蛋壳表面的温度有了下降的趋势。

煊烺瞧着它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道:“怎么不急了?你再用用力,啄开了壳你就自由了,为父也不拦着你,到时你就顶着一身的秃毛去给你的殿下跳求偶舞,仙神不比咱们羽族讲究,说不准她也会喜欢。”

蛋壳里的动静彻底没了,消停得像一枚死蛋。

煊烺神识从地底抽离出来,被他上赶着倒贴的死模样气得险些吐火星子,瞧漆饮光那没出息的样子,还真应了什么叫做“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自离开了焦眉山,那位神女殿下可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他。

地底蛋壳内,漆饮光的神魂漂浮在胎元内,周围昏黄,如未分之混沌,隐约可见遍布的血管,他闭眼感觉了一遍自己的身躯,实在丑陋得还不如拔了毛的鸡。

就算啄开了壳,顶着这么一副丑陋的模样,他也不敢出现在沈丹熹面前。

他第一次嫌弃他的肉身成长得如此缓慢,孵化的过程竟是如此的漫长。

漆饮光仰头,看向悬于身前的属于沈丹熹的灵印,不知何时才能再一次从灵印中听到对面的声响。

当初他的身躯在神火中一寸寸化为灰烬,为了保住这一枚灵印,他干脆舍弃了身躯,将元神附着于最后这一根标记了灵印的尾羽上,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的神魂不散,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着的。

是以,到最后一刻时,他从这一枚灵印中感应到了强烈的来自于灵印主人的心念。

她要他活着,无论如何。

心念滚烫,顺着灵印,流淌进他的魂魄当中,最终生出了一簇新的生机无限的涅槃火。漆饮光浴火而生,珍而重之地将灵印纳入了蛋壳内。

灵印静静地悬浮在前方,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灵印铭文忽然一闪,一声婴孩的啼哭声从灵印里传出来,紧接着便是许多人或欢喜或紧张的嘈杂声。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快,拿剪子来,换盆干净的热水来。”

“哎呀,

() 是个女孩,她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我来看看,好像是玉簪?我前几天听夫子给那帮小子讲书,还说起过什么衔玉而生的故事,没想到他家闺女还真抱着玉出生了,这是吉兆啊。”

“快去报给咱们寨主——”

灵印里各色声音纷纷杂杂,婴儿的啼哭声夹在其中,十分洪亮。

漆饮光在灵印这一头听到了一场新生,元神贴上灵印,还想听得更多更真切些,但灵印的光芒微弱下去,对面的声响也逐渐消失。

这么看来,沈丹熹已经投生入了凡尘,且她还带着灵印一同转生,如此他岂不是能通过灵印得知她的消息?这么一来等待孵化的过程便也不再那么枯燥无味了。

在这地底之中,蛋壳之内,实难分辨岁月,待下一次灵印闪动时,漆饮光从灵印当中听到声响时,已不知又过去多久。

灵印中传出喜乐之声,许多人说说笑笑,其中嗓门最大的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喊道:“来来来,小玉儿,到大舅这边来,抓这个!”

随即便又有一个女声斥责道:“阿兄,抓周要让她自己抓的才算数,你这样引导的可不算。”

“抓周?”漆饮光呢喃道,想起来人间似乎确有这样的习俗,孩子出生满周岁时,会在地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物品,让孩子凭自己的心意抓取,以抓到的第一个物件来预测孩子的兴趣志向和未来。

当然这种凡间风俗并非卜卦推衍之术,当不得准,只是对孩子未来的一种祈愿罢了。

原来已经一年了。

漆饮光想象着神女殿下趴在地上抓周的样子,不由露出笑意,此时,又听另有一文弱些许的男声疑惑道:“这怎么还有这么多的男童画像?把这种东西摆上作甚?”

最先那粗犷的男子便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来给我们小玉儿抓的啊,不止有我们寨子里的男儿,但凡是我听过名儿的,跟咱们玉儿年龄差不离的,我都叫人写纸上了,小玉儿尽管抓,不管你抓着谁,抓着几个,大舅都能把人给你掳回来。”

那文弱的男声便急了,“阿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怀玉才满一岁,你怎么能给她抓这个?”

“这有什么不能的?早点抓过来,好早点照着咱们小玉儿的喜好调丨教。”那位大舅浑不在意道,“小玉儿别听你爹这个书呆子的,快抓,给自己多抓几个童养夫。”

灵印里传出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重复道:“抓,抓几个夫……”

天杀的,沈丹熹到底是投生到了什么土匪窝子里了?这么小就让她抓童养夫了,还要抓好几个!

灵印这头的漆饮光急得跳脚,他自然是跳不起来的,他的身子还没有发育完全,小小的鸡爪子只能在蛋壳里徒劳地踢蹬。

漆饮光无能狂怒,元神紧贴灵印,恨不能穿透灵印钻到另一头去。

许是他的这个念想过于强大,神识竟当真融入进了灵印当中,循着两处灵印之间的联系,穿越到了另一头。

漆饮

光耳畔的声响越发清晰,眼前也出现画面来。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向他爬来,她穿着一身大红棉服,梳着双丫髻,两边发髻上垂着珠玉流苏,领上雪白的棉绒将她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剩一双乌黑而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好奇地打量地上摆着的物品。

周边围了一大圈人,将这一间还算得宽敞的堂屋都挤得满满当当,全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看她第一个会抓到什么东西。

有了那位大舅在前面的撺掇,漆饮光见她当真朝着那一叠绘着人像和名字的纸张爬去,伸出了手想要大抓上一把。

“不行,不许抓。”漆饮光脱口而出道,闷头冲过去想要阻止她。

满屋子的人,无人能看见他,亦无人能听见他,但爬在地毯上的小娃娃却听见了,她乌黑的眼珠偏转过来,清澈的眼中照出了他的投影。

漆饮光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当下的模样,是妖身之貌,体型比长尾山雀还要娇小,努力地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过去阻拦她,但他脚上却栓着一条细细的金线。

他低下头,顺着金线看过去,金线的另一头缠绕在地上的发簪上。

是他的一支尾羽所化的雀翎簪。

锁在羽上的妖气为他凝聚出了具象的身躯,但沈丹熹封锁妖气的灵印,又使他无法飞离簪子太远,只能在簪子周遭方寸之地徒劳地扑扇翅膀。

沈丹熹歪了歪脑袋,被他的动静吸引注意力,在周围吵吵嚷嚷叫着“小玉儿,快抓,想抓什么就抓什么”的起哄声中,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朝他抓过去。

漆饮光穿越而来的神识,当即就被小孩子不知轻重的手劲儿给捏散了。

他的神识退回到自己的蛋壳内,眼前的灵印沉寂下去,再听不见另一边的动静。

漆饮光又开始了枯燥的等待,受他急迫的心态所影响,蛋壳里面的身躯生长得很迅速,可即便再如何快速生长,他想要发育完全,破壳而出,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煊烺和青瑶隔三岔五地会下来地底看一看他,煊烺每每检查完凤凰蛋的发育情况,都要唠叨上一句,“头一回时,你要也长得这么着急,就不用劳动我和你娘辛辛苦苦地轮流孵化你五十年了。”

凰主在一旁失笑道:“行了,长得慢你也嫌,长得快你也嫌,事怎么这么多。”

煊烺:“……”

漆饮光被他爹阴阳怪气地奚落惯了,完全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他的元神一直守在灵印旁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灵印再次闪动,这回没等对面传来声响,他的神识便顺着灵印飞快遁去了另一头。

沈丹熹正抱着一本书,焦头烂额地罚抄,纸上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显然是越写越没有耐心,恰在这时,一团发着光的影子从她头上掉下来,砸到了她潦草的字迹上。

漆饮光仰起头来,近距离和沈丹熹大眼瞪小眼。

她又长大了许多,约摸七八岁的模样,看上去已经是个小姑娘了,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顶,簪

着他的雀翎簪子,眉毛紧蹙,一脸的烦躁和不耐。

看到他时,她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往后躲开一大步,“什么东西,麻雀?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漆饮光抖了抖羽毛上沾染的墨渍,犹豫着他如果张口说话会不会吓到她,没想到沈丹熹从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想起来什么,又道:“我似乎见过你?我记得你是不是会说话?”

她的记忆力竟意外地不错,就连一岁时他们短暂的照面,都还记得。

沈丹熹抬手取下头上的发簪,果然见着一缕金线从她的发簪里延伸出去,另一头系在那突然出现的小鸟脚上。

她眼中亮起奇异的光,靠过去左右围着他打量,一迭声道:“你果然是我的簪子成了精,这玉簪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么说,你就是我的伴生灵?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

她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这么说来,我肯定是个很不平凡的大人物,将来会干出一番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