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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9 章 189(1 / 2)

这份意图早归的迫切,就连和她不算相熟的文成公主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与她会合于兰州的苏定方。

二人毕竟往来次数不少,今年与去岁在长安,李清月也多因请教兵法登门拜谒,苏定方这会儿便并不太需拘泥于公事公办,在彼此告知了军情后出言调侃:

“上一次小将军折返的时候尚且有闲情逸致先在青州将士卒战功逐一落定,又在途经洛阳之时谈及在此地的种种创举,今日倒是一门心思直奔还朝了。”

李清月抬头答道:“这自然是因为我已不怕有人胆敢贪墨我麾下士卒的战功,却担心这朝堂忽变中还有意图作乱之人。”

苏定方先是一怔,又忽然展颜:“士卒能跟着你这位将军,倒是不必多想,心中安定,只管埋头奋战便好。”

“要不怎么说我这个封号取得好呢。”李清月一本正经地自夸了一句。

苏定方不由为之失笑:“是!是你这个封号起得好。”

要说这年轻一辈的将领之中,恐怕真是只有安定公主能有这样的资格说出此话。

在两方兵马交汇之前,苏定方已先得到了鄯州刺史的急报,让他不必全速赶路进军,也大略知晓了李清月已然凯旋班师的消息。

饶是他已猜到,凭借着安定公主在高丽战事之中的表现,和她在进学中展露出的一点就通天赋,在自川蜀秘密进军藏地时,就算不能直接将禄东赞的吐蕃大军给直接打回吐蕃腹地去,也该当能做到为吐谷浑解围,赢得斡旋的机会,他也不曾想到——

安定公主这一战,能打得这般漂亮!

以禄东赞之死换来吐蕃内部的争权动乱,用交换回文成公主宣扬大唐如今绝不让步的立场,以结盟东女国与吐谷浑在边境建立起一条更为完备的防线,桩桩件件都已有独当一面的主帅之风。

当年在高丽战场上还得算是有其他兵力牵制住了渊盖苏文,如今却是公主亲自破局、布局,拿下了这一战的胜利。

禄东赞也仿佛是合该经由那一连串的逃窜,将自己送到李清月的手中,成就她此战的威名!

这让苏定方胆敢断言,李唐二十年内绝无可能有哪一位将领,能表现出这等剑走偏锋又决断分明的主帅之才,超过安定公主。

偏偏对她来说,二十年后的年纪,才是一名将领真正意义上的当打之年啊……

当她如今已是锋芒毕露,又有着堪配此等本事的功名官位之时,确实是无人胆敢贪墨她所率部将的战功。

现在她的背后还多了一个临朝称制的皇后,那便更不可能了。

在方才的调侃过后,苏定方也不免顺着李清月的这份迫切归家情绪多想了些。

对于鄯州刺史张允恭这样的人来说,负责把持朝政的到底是皇帝还是皇后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只要大唐府兵还是在稳定增派于边陲,以“守捉”为名的陇右道屯兵机构能够得到充足的人员补给,不至于让他因边地战乱丢了官职和性命,就已足够了。

可对于苏定方来说,他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就要多一些。

做到国公这个位置上的将领,总要想着身后之名,以及子孙的功名传承。

对于年近七旬的苏定方来说,身后事更是要紧。

他已凭借着此前的战功无可再封,将其顺延到了儿子的身上,却实在不敢笃定,在他过世后,长子苏庆节还能维系一家之荣耀。

朝堂之中屡屡发生的人事变动,比起边地贼党作乱还要不可预知。

在不知其中内情的情况下,苏定方也不敢确定,皇后临朝到底是事情已经解决的尘埃落定,还是犹在博弈往来之中的权宜之计,更不知这长安城中突然兴发的叛乱,会否进而波及到军中。

那也难怪安定公主在手握此等大胜的情况下,还要担心长安城中。

再一想,若只从担心亲人的角度来说,这份挂记也不无道理啊。

父亲头风复发,卧病在床;母亲身怀有孕,却还要操心国事;兄长更长于文学之道,体虚多病;两个弟弟都在幼年,没一个顶用的;异母兄长还忽然折腾出了个谋逆的戏码……

苏定方想到这里,看向身旁这位小将军的眼神就不免有些微妙了。

“安定真是不容易……”

“啊?”李清月讶然,不太明白苏定方到底是怎么从封号取得好,跳跃到她不太容易的。

总不能是说她此次只带了胜果,没带上足够有分量的献俘囚徒,所以不太容易吧?

她的目光随即往后,看向了后方随军囚车中押送的炽俟叶护与朱邪叶护,思考若是按照苏定方的这句感慨,她是不是应该跟对方顺势瓜分一下。

但想想在她军中还有不少吐蕃降卒,又有文成公主这个足够有分量的人物,应该没这个对半分的必要。

苏定方收回了发散出去的神思,答道:“我是说,这朝堂之中的情况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就算真有叛军作乱,英国公与主持南北衙禁军的将领也不会坐视不管,小将军不必担心。”

比起挂心于此事,苏定方倒是更想知道,以安定公主今日的战功,陛下该当以何来赏。

固然大唐与吐蕃的开战并未被摆在台面上来筹划,安定公主能得此等大胜也完全超乎了任何人的预期,这份战功也绝不能过于轻拿轻放了。

要苏定方看来,比起西州庭州有章法可循的平乱,这场倚仗吐谷浑防线痛击吐蕃的诱敌深入,才真叫精彩纷呈!

这更是毋庸置疑的一出扬我国威!

在陛下今时情况下,是真该当以对将领的重赏来稳定边关。

这份涵盖了两路军情的战报,由李清月和苏定方在行军于陇右道时写就,在大军自渭水河谷一路前行,抵达关中陈仓之前,就已被送到了长安。

……

十一月与十二月之交的长安,正值岁末考核的要紧关头。

朝集使遵照着去年的惯例前往各方州郡考评,将述职材料带入长安。

可惜李治的病症并未因为乱党伏诛而有所好转(),反而在听闻庶人李忠被处死之前对他的种种咒骂后加重了几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便还是由皇后代为处理。

但算起来,皇后有孕都已六个月了,总不能将如此多的重任全交到她的手里。

于是在皇后临朝之后,顺理成章地在六宫二十四局中遴选出了一批办事得力的宫女协助她传递奏书,将其分门别类。

此前这些宫人还只是协助于献俘大会的举办,现在却是在真正的朝堂政务上做出了协办之举。

当然,其中最为要紧的,还是交由宰相以及皇后商定。

比如说——

“山南西道这边,少了一份梁州的述职记录啊。”武媚娘翻阅着这份前往汉中的朝集使奏表,有了片刻的走神。

唐休璟被阿菟以有平乱经验为由调度往吐蕃战事之中,至今还未回来,也就理所当然地赶不上此次述职。

虽说因为梁州气象早因他的上位而焕然一新,在他随同安定公主离开后,当地的官员也没敢做出什么阳奉阴违的举动,但上官不在,有些手续当下属的确实也不便越俎代庖。

好在他这情况特殊,朝集使也不敢随便为其评等,直接将这个空白的评价送到了长安,等着陛下来裁定。

武媚娘一边将其搁置在了旁边,一边低声叹了口气。

唐璿缺席了梁州半年的任职,也便是阿菟又已出征将近半年了。

这半年内发生的事情,竟是比往年全年都要多得多。

或许也正是因为大小变故不断,才让她能多将心思放在眼前,少对女儿的出兵报以担忧。

可身为母亲,又怎能不对其担忧呢?

哪怕说服着自己,对于这等边地战事来说,没有消息传回也就是最好的消息,倘若阿菟没能对吐谷浑做出有效的支援,现在早该传出吐谷浑为吐蕃所攻灭的消息——

在暂时放下杂事的时候,她也忍不住会想,在这等刀剑无眼又环境陌生的战场上,阿菟会不会遭到什么来不及救援的意外。

现在这份缺了唐璿述职文书的奏报,便将她的牵挂之情给尽数勾了起来。

再看辽东那头李谨行送来的这一份,更是字里行间都有阿菟在泊汋建设民生留下的影子。

泊汋的水稻种植愈发走上正轨。

这份耕作的进项有了对外传播的名声,便让远遁山林的高丽逃民都陆续折返。

因泊汋不足以承担这样多的人口,便还是归在安东都护府境内。

在马长曦的指引下,鸭绿江流域在泊汋以北的地方又多开辟出了几块水田,组建了流民筹建新城的基地,由姚元崇主持建城事宜。

以庞飞鸢与沙叱相如为首的泊汋将领和李谨行合作,在冬日到来之前再度往黑水草甸走了一趟,以获取红根子草过冬为由,对北方的靺鞨部进行了例行的震慑。

辽东矿产的开采进度也同样喜人。

除了早在去年就已在刘旋刘夫人的主持下重启的

() 煤铁矿外(),用于制作新肥的菱石矿以及临近平壤的一处金矿都已在挖掘开采之中。

无论是安东都护还是熊津都督府境内的民众官话教学?()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都在陆续推进之中。

……

唯独缺席的,便只有泊汋的主人,熊津大都督府的真正统领者了。

“往年都在生辰之前给自己盘算福利的,怎么今年就没点消息。”武媚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可想想这作战之中实在有不少身不由己的情况,当年那西域战事怎么说也持续了数年之久,若真要在外跨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可能真如阿菟在离开长安时候所计划的那么顺遂。

但都要到年底了,信总得送回来一封吧!

再不送点消息回长安,等她真班师回来了,非得将人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她这么想着,也将这句半是威胁半是担心的话给说了出来。

桑宁将这话听在耳中,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却在手捧公文步出此间的时候低声自语:“……这好像已经是皇后陛下这个月说的第二次了。”

人人都道皇后能登临朝堂,与天子同行,乃是这天下间少见的奇才,在自后宫步入前朝的创举之中,非但没有任何一点落人话柄的错误决断,反而在这二个月中越走越稳。

对于唐宫之中窥见一条新路的宫人来说,皇后陛下更已隐隐取代了皇帝陛下在她们心中的遮天形象。

可又有多少人记得,这诸多繁杂的政务本就劳心伤神,她还需在关照陛下之余,操心于子女之事,并不是一个铁人。

也不知道安定公主到底几时回来……

“你也别多想了,咱们又没法改变外头的战局,”一个刚来含凉殿不久的宫人小声插话道,“安定公主能受封行军大总管,向陛下请缨秘密出征,自发兵两月之后才对外宣告,必定是有极大的把握才敢这么做的。”

她搂紧了手中的文书,目光中有一点被廊下日光投落的闪光,“咱们还是先能多学一些是一些吧,再多的……估计就是等公主凯旋的时候帮忙递个戒尺,免得皇后陛下不慎绊倒了。”

桑宁:“……”

她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宫中待久了,年纪也慢慢变大了,所以有点和潮流脱节,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听到这新抵含凉殿办事的宫女比她还敢想得多!

但这话,又何尝不是在希望公主平安归来呢。

她迟疑了一瞬,接道:“要不还是拿个软尺吧。”

安定公主好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呢。

她话音刚落,忽听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她连忙扭头发问:“那头怎么回事?不知道皇后需要安静吗!”

回应她这句话的,是奉宸卫行动之间甲胄振动的声响,以及对方走动之间踩踏在地面上的疾步震响。

来人跑动的脚步显然不慢,在她问出那话后没多久就已穿过了前庭抵达了此地。

见到桑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似有阻拦之

() 意,这手持羽檄竹筒的侍从连忙朗声答道:“西域捷报!监门卫将军令我速送来皇后陛下面前。”

桑宁目光一亮。“跟我进来。”

这份军报本当先送抵陛下的面前,或是送去东台校阅,视情况紧急决定是否要送抵御前。

但因安定公主出征的缘故,皇后另有圣谕,将军情直接送来,便成了今日的这出报信。

当这标示着军情要害的翎羽被武媚娘顺手拨开,抽出了竹筒之中的军报急信之时,她有一瞬间的动作停滞,像是想到,此前的军报最多也只是由她将报信人带到陛下的面前,让两人一并获知,然在身旁众人来得及发觉这片刻停顿前,她就已顺势展开了这封信,将这其中的消息快速浏览了个遍。

她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直接看就是了。

桑宁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皇后的脸上,那双此前还写着担忧记挂之色的眼睛里,随着一行行军报跳入其中,已彻底为喜色所占据,就连她在翻阅各方朝集使文书之时过于不动声色的唇角,也慢慢上扬到了笑意极盛的模样。

“……是,安定公主的战报?”

不是安定公主送回的消息,皇后绝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反应。

显然还不是等闲的喜讯!

饶是桑宁并未看到那信中的字句,也能猜到这一点。

这消息来得可当真及时。送信之人只说西域,她竟险些忘了,非要算起来的话,吐蕃所在之地对于大唐来说当然也能叫做西域。

武媚娘的目光在落款的甘松道行军大总管李清月的那一行上停留了一阵,眼中的欢喜欣慰之色已是彻底溢于言表,“是她的消息。为我备轿,我要去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