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佑观察着她刚被打到的地方,眼尾发红,想摸又怕把她摸疼了,小心翼翼地问:“疼不疼?”
她摇头。实在不想看他被这么多人责备,鼓足了勇气走到校长面前,说话时语气平稳:“是董宜先拿网球砸我,陆承佑才会为我出头。这件事是董宜的错,陆承佑没错。”
周立贤刻意笑了声,说:“董宜在体育课上听从老师的话,跟你正常训练。是你技术不精接不到球,不可避免被砸了几下,这你都值当说?”
“董宜是故意砸我的。”
“你把球接住不就行了,”周立贤隐在老花镜下的眼睛眯着:“小姑娘,别怪我说话直。人要遵守规则,我外孙女好好地跟你打网球,你能力不够,接不住,这就是你的问题。”
陆承佑舔着唇角笑,笑过两声,脸上恢复一派冰冷,讽刺地看向周立贤:“你宝贝外孙女也接不住我的球。”
“……”
陆霆申还要发火,周立贤手往下按,让陆霆申冷静的意思。
他拄着手杖走到陆承佑面前,抬起头看着这个生来一身傲骨的少年:“她们女生好好地在打网球,跟你一个男生有什么关系。你不讲规则跑到女生的网球场,这就是你的错。你把我外孙女打成了那个样子,万一情况严重点儿,她毁了容,难道后半辈子你要娶了她?”
“别介,”陆承佑冷嗤,话说得很难听:“她就算没毁容,我看了她也挺倒胃口的,您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可能娶她。”
在场几位长辈脸色全变了,从来没见过像陆承佑这样狂妄骄纵的人。
“还有,”陆承佑好像生来就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面对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口气恶劣:“您既然这么怕您外孙女嫁不出去,您就该好好教育教育她,让她多积点德。”
“我外孙女不过是正常跟人切磋,你就说她不积德。”
周立贤看了眼尹若心,又去看情绪依旧处于暴躁水平线上的陆霆申:“陆先生,不知道你儿子跟这个女生是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最近跟韩家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儿子才会对韩先旭的一个继女这么关心?”
陆霆申的注意力放到了尹若心身上,问:“你是韩先旭的继女?”
他的眼神带了些不屑一顾和鄙夷,尹若心没有回答。她并不清楚自己算不算韩先旭的继女,自从跟着母亲到了这边以后,她跟韩先旭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很久没有回过韩家。比起那栋财大气粗的别墅,她更觉得顺康药店像是她的家。
陆承佑把尹若心拉到身后。他在她身前站着,替她把屋子里那些打量的目光全部挡住。
“她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极其不耐烦。
梁婧站出来假惺惺地打圆场:“行了承佑,你少说几句吧,你爸为了你的事都愁成什么样了,你别再让他失望了。”
陆承佑顶着腮冷嗤:“您的演技可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好。”
陆霆申抄起桌上什么东西还要往陆承佑身上砸,梁婧作势去挡,也没真的挡,一个紫砂壶咚地砸在陆承佑身上,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校长心疼地暗暗咆哮,这时候终于站出来让双方都冷静冷静,提出让陆承佑在下周升旗仪式上当众检讨,并亲自去给董宜道歉。
周立贤明白,陆家树大根深,这么点儿小事不至于能把陆承佑怎么样。校长既然给了台阶,能全了他的脸面,他就没有不下的道理。
可陆承佑连这点台阶都不给。
校长劝了半天,最后被陆承佑一句“你别想”给堵了回去。
陆霆申怒不可遏。
他把陆承佑带回家。家里客厅茶几下放着一根藤条,藤条很旧了,上面斑斑驳驳浸着血。
陆承佑被这根藤条从小打到大。
背上不知道第多少次皮开肉绽,藤条被新的血染红,貌似更有韧劲起来,再打上一百年估计都打不断。
陆承佑一声不吭抗着,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一句疼也没喊。
梁婧和陆一聪站一边,偶尔会劝两句,但劝不是劝,而是火上浇油,陆霆申打得更狠,让人怀疑他是想亲手把陆承佑打死。
最后甚至都没了力气,陆霆申丢了藤条,指着陆承佑:“你给我去地下室反省,一天不认错你就一天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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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霆申当着外人的面都敢打陆承佑,把他带回家后不知道又要怎么动手。明明看上去斯斯文文很有修养的一个人,脾气竟然那么大,身边又有一个看似在帮陆承佑说话,但其实是在拱火的梁婧。
陆承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半个月后,他仍是没再出现,没人知道他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儿。董宜做了修复手术,重新来了学校。班里的女生把她围起来,关心地看她鼻子,问她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后遗症。又顺着她的话说陆承佑原来那么没品,连女生都打,这种男生长得再帅也让人倒胃口。
一边说一边去看最后一排的尹若心。
董宜拨弄着头发,叹口气:“像他那种男生,以后谈恋爱了会打女朋友,结了婚会打老婆,有了孩子会打小孩。别想着谁能改变他,暴力倾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永远都改变不了的,我们都得离他远点儿。”
几个女生纷纷附和。
你看,当她们吃不到葡萄的时候,就开始说葡萄酸了。
尹若心侧头,看到陆承佑课桌上被人放了很多颗网球,每一颗上面都写着:暴力狂。
她把那些网球拿起来,走到董宜身边,把网球冲着她脸砸。
董宜拿胳膊挡,上去要拽尹若心头发:“你找死是吧。”
闻刚和贺炎冲过来,挡着没让她动尹若心。尹若心是陆承佑在罩的人,这件事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董宜不敢明目张胆跟她作对,捡起地上的网球看了看,说:“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难道陆承佑不是暴力狂?”
“他打你是因为你该打,你这种人,打死都不可惜。”尹若心看着她:“你这张烂嘴再敢说他一句,我就给你撕了,不信你试试。”
董宜瞠目结舌。尹若心变了好多,以前的她软弱无能,被打了不吭声,一个人躲起来包扎伤口。现在的尹若心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简直不像她,难以想象外表这么柔弱的人,个性会这么坚毅,带着刺。
“你还真是有人给你撑腰了,”董宜差不多能明白她底气的来源是什么:“可那人在哪儿呢?他都多少天没来了,你觉得你还能再见到他吗?姥爷都跟我说了,他爸生了很大的气,想干脆把他送到国外去,到时候等他走了,我看谁还能保护你。”
董宜的话像是一句魔咒,那几天里反复回荡在尹若心脑海。有时候尹若心会做噩梦,梦里是一大片黑色沼泽,她往前走,走不动,往后退,退不了,她在淤泥里不停下陷。
空气越来越少,灭顶的痛苦没有尽头地侵袭。陆承佑朝着她跑过来,岸上有一大批人对着他喊:“你回来!你救不了她的,她会害死你的!”陆承佑恍若未闻,跳下沼泽朝着她奋力伸手,捉住了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