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督监盯了片刻,目光逐渐露出惊愕,呼出一声,“小……”又及时止住。
那日凤城一别,魏督监便带着粮草匆匆回到了洛安,因粮草来的及时,大酆才得以扭转局势。
在上位者眼里是一场胜仗,但在他看来却是挽救了成千上万的生命。
魏督监心中一直记得这桩恩情,惦记着等回到东都,必然为小娘子讨一份赏赐,没成想人还没回去,先遇上了小娘子。
顾不得去猜她为何这身狼狈,赶紧把人请进屋。
温殊色回头对张有泉道了谢,“多谢张大哥,来日等我渡过难关,再登门道谢。”
张有泉能有这番人缘,自然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摇头道公子言重了,见人已经找到,便与其道别,没再留。
这头魏督监领着人进去,关上门,还没来得及问,温殊色突然跪在他面前,拱手恳求道:“当日公子前来凤城讨粮,身为大酆百姓,我谢家理应义不容辞,本不应该前来讨恩,只是今日遭人奸计,落难至此,夫君生死不明,我实在没了办法,求到公子面前,还请魏公子能施以援手。”
魏督监忙上前托住她手肘,“小娘子快起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慢不了了,天又黑了。
是死是活只能赌一把,“不瞒魏督监,此时城中军府所捉之人,正乃我夫君,谢家三公子,谢劭。”
魏督监果然面露震惊,目瞪口呆。
温殊色心提到了嗓门眼上,紧紧捏住袖筒内藏好的短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片刻后便听魏督监道,“小娘子放心,谢家乃名门,谢仆射有令名在身,德行高洁,我坚信谢家的清白。”
说完又伸手扶她起身,“小娘子快起来,若非小娘子大义,解救了万千将士,我大酆不知还有多少亡魂要埋骨在洛安,如今小娘子能上门相求,是对魏某的信任,魏某必不会袖手旁观。”
从洛安粮食一事上,他便看出了太子的品行,如此不惜动用军府,追杀谢家,想必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为表诚心,魏督监也告诉了她,“不瞒小娘子,因家中外祖父与太子殿下政见不和,如今魏某已被夺去督监一职。”又道:“不过小娘子放心,这些年我在南城还是有些可靠的人手,小娘子若是信得过在下,先换身衣裳,进些食物,其他的交给魏某,魏某先想办法。”
从昨夜到现在,温殊色精神一直崩着,不敢有片刻松懈,直到此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先替夫君谢过魏督监。”
“小娘子不必客气。”替她沏了一杯热茶,进屋去找了一套自己从未穿过的新衣递给了温殊色,“去洛安前,刚缝制的,还没来得及穿,小娘子进屋换上,我出去找人想办法引开府军,无论成功与否,最迟半个时辰,我都会回来,小娘子切莫着急。”
被雨淋了一夜,又东撕一块西撕一块,一身衫袍确实没法看了,没同他客气接过来道了谢。
心中还是有些防备,温殊色不敢进食,去里屋匆匆换好衣衫,也不敢呆在院子里等。
躲在外面的巷子口,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要有异常,她随时都能脱身。
等了小半个时辰,巷子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温殊色忙躲进暗处,片刻后,便见魏督监到了院子前,一人从马背上下来,穿上了军府的盔甲。
确定他身后再无旁人,温殊色这才出声叫住了他。
魏公子对她的防备倒也没意外,回头把手中一套盔甲交给她,“小娘子穿上,不出意外,府军半个时辰后会下山,小娘子随我一道进山救人。”
温殊色匆匆套好了盔甲,魏公子跨上马背,同她伸手,“小娘子上马吧。”
生死关头,顾不得在意男女之别,自己的骑术确实进不了山,况且上回已经坐过靖王的马匹,没什么可在意。
手递出去,被魏公子握住,借力翻上马背,坐在了他身后。
魏公子同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将手中的火把往院子里一抛,浇了油的房屋瞬间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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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魏公子手底下的一位士兵,匆匆上了军府,“报!督监魏允与凤城谢家三公子,意欲谋逆。”
这一声出来,军府炸开了锅。
报信的人乃魏允手底下的亲信,看得出来神色慌张,必是偷听得来,吓得不轻。
杨将军在朝廷上,几回公然与太子为敌,颇有亲近靖王的趋向,如今杨家的外亲魏允私藏谢三公子,助其出城,倒不难理解。
找了一天一夜没见人,没想到人早就到了山下,还找到了魏允共谋。
山上的人手全部都调了回来,开始搜城。
裴元丘一直守在山上,随着时辰慢慢过去,心头也越来越煎熬,希望找到人,又希望永远别找到。
前夜谢三同他那愚蠢之子一同跳下了山崖,巡捕毫不犹豫地放火,一场山火烧了两炷香,好在及时下了一场大雨。
几百号人搜山,搜了两日,没见到人,要么被山火烧成了灰,要么人已经逃了出去。
悬崖的出路全被府军堵住,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此时听到府中来报,裴元丘松了一口长气,目光看了一眼悬崖底下,转身立马召集手下人马,“下山。”
谢三固然该死,但不值得搭上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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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处断崖上,裴卿正卡在断崖的夹缝里,转过头看着身旁同自己趴了一天一夜的狼狈公子爷,压着嗓子道:“谢兄后悔吗。”
一层夹缝,两个人勉强塞进去,脑袋动都不能动,腿被岩石卡住,早就麻木了,谢劭艰难地瞟向他。
他倒是还有力气说话。
“我死了倒没什么遗憾,谢兄可惜了,白成了一场亲。”突然问:“嫂子应该到东都了吧。”
谢劭:……
再不说话,裴卿怕自己一闭眼,永远都开不了口了,好奇地道:“你亲过嫂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