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殊色看着快速消失在长廊下的身影,满脸疑云,“祥云,老夫人不是说他最喜欢做官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祥云也看出来了。
怎么还有人不愿意做官呢,娘子是不是忘记了同姑爷说,周夫人说过了秋季,俸禄会再涨。
谁经历破产,都会难受,“这么多钱没了,姑爷应该是还没缓过来,等他出去走走,就好了。”
温殊色不这么认为,他这一出去,估计好不了。
大夫人跟前的丫鬟碧云已经寻了一圈,终于在这儿见到了人,松了一口长气,从长廊上下来,远远便道,“三奶奶可让奴婢好找。”
昨夜粮食卖了,买了多少钱,银钱在哪儿,怎么分配,大夫人都还不知道。
等了一个晚上,早上一起来,大夫人便拉着谢大爷去了老夫人屋里,要老夫人兑现承诺,除了在东都给承基买一套房产之外,还需要一笔银钱,光有一套房产哪里有用,得装饰,得买陈设摆件,还有在东都的花销开支,处处都要钱,且府上的大娘子,眼下正在说亲,嫁妆也该准备了,二娘子明年及笄,也得筹备……
谢老夫人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完,一句话都没吭。
倒是被温殊色说中了,一套房产简单,背后却是个填不满的黑窟窿。
二爷当初辞官拉回来的银钱,单是明面上便有五万两黄金,可前几日清点出来,两万不到,才八年九年的功夫,竟然只剩下了小半。
他们还不知足。
如此下去,他二房过不了几年,怕就要被抽成干尸了吧。
谢老夫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可面色实属算不得好看,谢大爷见状到底有些心虚,同大夫人使了几回眼色,让她先住嘴,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这不是让老夫人觉得他是在剥削二爷吗。
可此时大夫人眼里只有银钱。
她自己粗略算过,那些粮食卖完,怎么着也得赚上个几十万两,不说对半分,他们分个两三成,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见谢老夫人半天都不吭声,大夫人心头打起了鼓,“母亲那日可答应了……”
谢老夫人也没说什么,转头吩咐南之,“叫三奶奶过来。”
不用南之去叫,碧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外面出着太阳,走了一路,温殊色面色一团红润,进屋同三人见了礼,坐在了大夫人对面,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笑着地问大夫人,“伯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夫人最担心的便是她这副德行。
昨儿夜里她还与谢家大爷念叨过,知道她温二不是个省油的灯,怕她卖了粮食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他们一分都不给。
谢大爷还说她想多了。
可如今看看,她果然想蒙混过去,大夫人脸色一变,也不怕自己的心思被暴露,“昨日三奶奶卖了粮食,还没同大家说吧。”
温殊色见她说的是这个,点头道,“对,粮食是卖了。”
然后呢?
大夫人等着她说下文,温殊色却又不说话了。
这就完了?大夫人不想看她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她,“卖了多少银子?”
温殊色如实回答,“没卖银子。”
她这是当真想独吞了,大夫人火气瞬间窜了上来,“你是想过河拆桥吗,当初要不是大爷在前顶着,你那粮食早被洛安的将士征收去了,还能保住卖到银钱?如今银子是拿到了,恩也忘了,这人啊,可得讲信誉,说好的等赚了钱给承基去东都买房产,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倒是反悔的快,你不考虑将来,二爷二夫人和三公子也不考虑了?下回你们再有事,能保证不再求上咱们,求上大爷?”
大夫人情绪激动,说了一通,脸色都红了。
温殊色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真没卖银子。”埋头从自己袖筒里抽出了那张任命书,递给了上位的谢老夫人,“孙媳今儿本也是来同祖母禀报,粮食昨夜孙媳已经捐给了周夫人,给郎君换了一份官职,祖母瞧瞧。”
天打雷劈。
大夫人被她那一个‘捐’字炸得回不过神来,身旁的谢大爷也拧起了眉头。
谢老夫人接过公文,急忙展开,同谢劭适才一样,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瞧,一边瞧一边读了出来,“员外郎,兼……军事推官。”
温殊色点头,“对,温家的粮食我也捐了,给父亲和哥哥换了同等官职。”
没等老夫人反应,大夫人瞬间起身走到她身旁,探出脑袋,往她手中的宣纸瞧去。
任命书三个大字,赫然入目,文书上盖着红彤彤的章。
温殊色继续道,“本以为只是干旱天灾,囤些粮食能坐地起价,谁知道那洛安打仗居然还缺上了粮草,前线的将士都上门来讨粮草了,城中百姓个个都知道我谢温两家囤了粮,咱们不出,他们必然也不会给,我考虑再三,与其把粮食卖出去,赚那丧良心的钱,不如干脆捐了,谢温两家得个官职,还得了名声。此后郎君也算是入了仕途,将来进了官场,不用总是劳烦大伯父一人在前头奔波。”
那任命书,大夫人是心口淌着血看完的。
几十万两银子啊,她竟然买了一个员外郎……
一闭眼便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的倒进了水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也没了,拱手送了人,大夫人不敢想,她就这么捐了?
什么都没了,库房里的银钱,铺子,都没了。
谁给她的胆子?
大夫人气得没了理智,一声冷笑,捏着心肝子斥责,“当初老三把库房钥匙给了这个新妇,我便阻拦过,早听温家的大夫人说,温家二娘子就是个败家子,可老三被迷了心智,就是不听,非要让她管家,如今好了,谢家是彻底地败在了她手上,这样的新妇,我谢家祖宗怕是容不得了……”转头看老夫人,“要如何处置,母亲看着办吧。”
连二爷养老的黄金都被她败没了,老祖宗莫非还会相护?
谢老夫人正盯着文书,看了一遍又从头开始,视线在‘谢劭’和‘九品’几个字上来回移动,嘴角眼见就要绷不住了,大有上翘的趋势,压根儿没听见大夫人的叨叨。
旁边南之轻轻戳了一下她肩膀,“老夫人。”谢老夫人这才回过神,见大夫人僵着脖子等候她发落三奶奶,忙把嘴角压了下去,抬头问温殊色,“当真什么都没了,倾家荡产了?”
温殊色埋着头,那愧疚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