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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旌猎鸿蒙(四)(2 / 2)

沈枫浒抄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全都一股脑砸过去:“竟是你这个贱奴!我万万想不到……你究竟使了什么妖鬼惑术,你竟敢出宫,你竟能出宫!还大摇大摆的坐在我的营帐之中!”

被蒙骗的新仇与曾经的旧恨加在一起,沈枫浒恨红了眼,怒声大骂:“乌族贱种!利用本侯儿子让本侯束手无策,他被扣在皇宫做了筹码,本侯却在这里走到如今声名扫地的一步!都是你害的!”

宴云笺笑了。

“是啊,可侯爷可知为何是你,而不是柳静,朱云,何康杰——这片战场并非凶险之极,除你之外,依旧有许多武将可以胜任。”

他对着灯烛仔细看自己手掌,这双手修长而完美,泛着淡淡的如玉般的光泽,线条漂亮优美,就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我的手的确脏,但我只碰脏血。”

宴云笺抬眸看他:“你囤养私兵,欺男霸女,搜掠民膏,来这里做一个丧家之犬,败军之将,是不是正合适?”

沈枫浒虽阴毒,却城府极深,宴云笺这段话点出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他愣过后惊怒:“你什——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吃这场败仗?!”

“是。”

宴云笺静静道:“您清楚,我们阖族卑鄙,乌昭和族人的祖先是西疆蛇蛊,最善用蛊毒妖术。那日我特意挑了您在的时候去奉元殿外跪着,就是为了能得侯爷接近片刻。您虽踢断了我一根肋骨,我却甘之如饴。”

“安知这一根肋骨,要使得侯爷日后以命来抵,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这局棋,从沈枫浒开始,庞大、复杂,一步步串联至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原本该觉得痛快的。

可有个名字,坠在心头沉甸甸的,一碰便觉撕伤。

宴云笺不动声色深吸口气,目光重又锐利,盯着眼前之人。

沈枫浒怒骂:“你这歹毒的小人——”

“你想做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算计我出征,又让我一败涂地,自己却到姜重山身边兜了一大圈,只是为了让他接管这烂摊子?不……不是的……”

姜重山的军功已经累无可累了,他已然成为神话般的人物,没有必要再往他身上堆砌什么。

举目看这河山,北地已定,东南失守。在这个世上挣出路,最快的一条路,就是用战场龙血玄黄铺做自己进阶的路石。

“是了……是了……你是为了你自己,只有让姜重山来到这里,你才能跟随其右,在这战场上展露锋芒,节节晋升,真正拥有自己的势力与拥趸……宴云笺——你这是想复国啊!”

宴云笺道:“随你怎么想吧。”

说完他起身,也不看沈枫浒,径直向角落中走去,弯腰拾起地上一团白绫。

“上回你哭闹做戏便是用它。想来你喜欢这种死法。”

一股寒意从脊柱直直窜上后脑,沈枫浒也是历过生死之人,立刻便感知到宴云笺此刻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本能转身奔逃。

刚跑出一步肩膀便被人扣住,下一刻白绫绕颈,登时便不能呼吸。

沈枫浒赤红着双眼,呼吸困难:“你何必……找我索命?当年下令屠戮大昭的是皇帝……先锋大将军……是虚通海,是他杀了你的父皇,屠了你的宗族……我只不过是他的校尉……宴云笺——你真有本事——去找他们啊……”

“不必你提醒。”

宴云笺加重手上力道,凑近沈枫浒耳边:“沈侯爷,你非死不可。你参与过衔军令的制定,应当知道我为何定要你性命。”

沈枫浒眼睛睁的极大,因受力眼球已经有些暴突:

“原来你是为了给……姜重山开道……才杀我,宴云笺啊……姜重山可不知衔军令,东南这局势,他可未必……领你的情……”

宴云笺手臂青筋凸起,一声颈骨脆响,沈枫浒再没了声息。

将绳子抛过帐梁狠狠一拉,沈枫浒整个人被拽起,双脚就悬在宴云笺的头顶。

他抬头看。

没有洞彻鬼骑兵的秘密,这种人,就算死了,也得榨干最后一次利用价值。

信仰是信仰,只会不断加深他的信念,却不会将所有事都依托于神明。对于所谓鬼骑,他不信鬼神,只信人为。

宴云笺找来纸笔,略一思索,在纸上行云流水的画下一个复杂狭长的图形。

他跨上桌案,扭开沈枫浒的嘴,面无表情将纸的一端塞进他口中,这么一看,就像是他嘴里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乌昭和族人的图腾。

做完这一切,宴云笺安静地将残茶喝完。

这几日来,坚定如山的心终于有闲暇松动片刻,只要出现裂缝,那漏进来的一定只有那一个人。

宴云笺一手撑在额头上,将碎发捋至旁侧,然而发丝顺滑,他松开手,它们又再度垂落眉眼脸颊。

半遮着他艳绝侧脸,露出高挺鼻梁,略显苍白怅惘。

仿佛沈枫浒不甘而怨毒的声音还响彻耳边,他心里清楚,为了姜重山不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很想很想和阿眠一起生活在艳阳洲,只听她甜净嗓音一番描述,心里便像长了野草般疯狂向往。

他真的好想去。

可是不行。

宴云笺抬头。

烛光静静亮在他眸中。

不行。还不到他能以一己私欲活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