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余禾把心沉下来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大队长站了起来,他抬起手,“好了,都安静!”
一声包含威严的喝声响彻大队部,虎叔也停了打儿子的手,连余禾都慢慢从何春花的怀里离开,大家都等着听大队长说最后的结果。
他直接各打五十大板,“李狗蛋,鼻涕虫,你们再怎么喝醉,也没有闯进别人家的道理,至于何春花,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贸贸然拿柴刀砍人,万一真的是误会怎么办?”
听到姚大队长这么说,余禾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看似两边都骂了,实际上避重就轻,受害者也被安上了错,之后恐怕就要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姚大队长接下来直接让李狗蛋他们和余禾道个歉,至于其他的惩罚,一概没有。
就算李狗蛋的母亲曾经出言不讳,污蔑何春花扒灰,把何春花的尊严往地上碾压,也没有受到一句苛责。
这个结果显然不公平。
可余家人不说话,何春花再要强也不能一个人对抗整个大队的人,她除了余禾,什么都没有,娘家又不在这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果。
顶着李狗蛋母亲得意的笑容,何春花一个踉跄,好在被余禾扶住,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岁,神色很差。
余禾像何春花刚才护着她一样撑住何春花的身体,她的目光落在窗口的姚望伟身上,他也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放肆的在余禾身上扫视,就好像余禾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没再装柔弱,而是板下脸,眼中有光,唇抿的发紧,从依附他人爱怜的莬丝花变成了一身坚韧不屈的松柏。
余禾死死挺直的腰背,隐隐间竟然和杨怀成有点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宁折不弯,难得的风骨。
她冷静的把目光移向姚大队长,可在余禾的视线下,姚大队长仍旧站的好好,他上衣的前兜里,甚至还夹着把象征身份的钢笔,好不气派,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看着虚伪做作的姚大队长,小人得志的姚望伟,李狗蛋家人咄咄逼人的得意目光,余禾闭上眼睛,纤细柔美的手指被她紧紧攥成拳头,皮肉发白。
她一定会记住这一天,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发誓。
之后是怎么离开大队部的,余禾已经忘记了,接下来的一切都浑浑噩噩,如在梦中。
何春花在回去之后就病倒了,直接发起高烧,人都烧得迷迷糊糊了,还不忘记安慰余禾。
“娘的乖禾禾,不要怕,娘会护着我们禾禾的,你爹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
余禾强忍酸涩宽慰何春花,“嗯,我知道,所以娘你要快点好起来,等将来我护着您,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就可以。”
接着,余禾拿温水帮何春花擦拭了一下身体,帮她散热。
有现代生活的经验,余禾再怎么样也知道光这样烧是退不下来的,她起身就准备去大队部,帮何春花找医生。
虽然大队里只有一个貌似医术很受村民诟病的赤脚医生,但怎么都比何春花在家里熬着要好,至少得吃退烧药,要不然温度太高,人都会烧傻。
而这唯一的赤脚医生在大队部里,平时大家找人也好找。
余禾只能重新去大队部找人。
屈辱的一幕还在眼前,余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一去就遇上姚望伟这种糟心玩意。
但事实是,她的运气确实不够好,她才走到大队部的门口,就被在大队门口和人闲聊的姚望伟瞅见了。
他毕竟是姚大队长的儿子,偶尔会偷点懒,大家伙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禾远远的看见他,就想要绕后边等等。
可姚望伟也不是瞎子,在余禾看见他的时候,姚望伟同样望见了余禾。
他大步上前追上了余禾,笑嘻嘻的拦住余禾,“余禾妹妹,你怎么看见我就跑,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姚望伟长相随他爹,都是周正的长相,一看就适合做官,很正气,但皮相掩不住心相,他即便够高,可仪态全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和杨怀成一比,不看脸光看做派习惯就已经落了下乘。
余禾心里浮出难言的厌恶,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如果不处理好,对自己很不利。
旁边就是小树林,如果他兽性大发,把自己拖进小树林,那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只能强打精神,虚与委蛇,若春花般粲然一笑,直笑得姚望伟眼神发直,之后才施施然开口,语调娇柔,“没有呀,只是家里最近事多,你也知道的,昨天家里闯进了人,明明是他们不对,可今天早上大队长却轻拿轻放,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她嗔怪了姚望伟一眼,眼若秋波,面若桃花,将姚望伟的心都看酥了。
他也不像上次那么唐突了,好声好气的哄她,“好禾禾,你也知道我爹的事我一贯是管不了的,但是吧,如果你嫁给我了,将来整个赤嵩大队,没谁敢欺负你。
你爹当初没的时候,不是还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吗,加上每个月的补贴,啧啧啧,将来我俩的日子得过得多美。
但你要继续和某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混在一起,那就保不齐是什么样了。”
余禾刚刚看似在和姚望伟闲聊,但余光不着痕迹的观察他,刚刚她说起李狗蛋他们的时候,姚望伟嘴上没说,可眼神的飘忽闪烁是骗不了人的。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光凭李狗蛋他们,前面都相安无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闯进她家,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一定是姚望伟听说了什么,才会这么着急,而且他听到的事情,还是添油加醋过的,凭他刚刚说出来的话,余禾可以断定,他对她和杨怀成的事,一定也知道了点什么。
杨怀成和她的事一直都没人知道,除了……余秀兰。
所以这两天的事,都是一个局。
余秀兰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余禾垂眸思索的神情,落在姚望伟眼里则变成了犹豫。
他得意的笑,自以为乘胜追击道:“你天天待在赤嵩大队,还不知道外面会怎么对杨怀成这种人,等将来追究到了,啧啧啧。”
姚望伟把手搭在余禾的肩膀上,意有所指,“你要是想,过两天我去县里,可以带你一起去,看一看外面的世道,你就懂得杨怀成这种人不能碰。
躲在乡下做知青是行不通的,我爹说了,现在上面抓的严,很快各个大队也会开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