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楚望如此强硬,他还是死扛着,此时即便心里认定他有鬼,但是这样威逼利诱都套不出话来,楚望一时间也有些气馁,他绷着脸道:“以你说的对她进行的训练,根本不可能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除非你还让她服用了一些其他的药物,导致她的死亡。”
“你说胺钛金?”蒋伟竟然直接报出了一个名字。
那个在小众范围内流行的运动饮品就连楚望都是从尸检报告上得知的,他虽然略微查了一下,但是因为过于小众,少数宣传又神乎其神,几乎立刻就被他注意到,还以为蒋伟会遮遮掩掩,没想到他立刻就说了出来。
“对,那个东西是不是含兴奋剂?!”
“我就知道,”蒋伟一脸懊恼,“这个不是我不说,有些心急的学员想短时间达到锻炼效果,是会去偷偷服用那个,胡丽娜之前还跟我打听过,我当时就跟她说这个东西别碰,渠道不对容易买到假货不说,就算买了真的,她非要吃,也必须听我的,她当时说她就问问没打算买……所以她喝了?”
“你问我?你才是她教练!”
蒋伟手一摊:“那反正她没在我眼皮子底下喝。”
“你都说了买了真的就可以指导她喝,她干嘛瞒着你偷偷喝!”
“尸检和体检一样吗?”蒋伟突然问。
“什么?”
“如果尸检和体检结果差不多,那应该能看出她底子很差啊,”蒋伟道,“不仅有关胺钛金,她问过很多怎么快速锻炼出马甲线蜜桃臀的办法,我都跟她说不能急,她底子不好,要慢慢来,说多了她都怕我了,说不定自己琢磨去了呢?”
“你明知道她底子不好,干嘛还让她做血阻训练?那个是给底子不好的人做的吗?”楚望立刻抓到了一个漏洞,“据我所知血阻训练也是很小众极高强度的训练吧!”
蒋伟面上有些不自然,眼神刚飘开,就被楚望一声暴喝拉回来:“快回答!”
蒋伟:“这不是,太久没效果,客人会流失嘛。”
“所以还是你操作不当!”
蒋伟终于有些慌乱了:“等等,那个,楚警官,我承认我也有点不对,但我也是经过仔细考虑才让她做的!要是她真不适合,我干嘛不让她直接喝了胺钛金过来跑个一千米,那个更安全啊!”
“对啊!如果你没别的想法,干嘛不让她直接喝了胺钛金过来跑一千米,她也不会死!”
“你,您,你这是,这是一定要把这帽子往我身上扣啊!”
“你要是没有任何问题,这个帽子死活扣不到你头上!”
“那你真要这么说,就算,就算我让她做血阻,是,是她死的原因的,那个,一部分,但是,但是……”
楚望胜利在望,冷眼看着他:“但是什么?”
蒋伟忽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叫道:“那那些网民把她骂到重度抑郁算不算!?那群人也在杀她啊!”
“什么?”楚望皱了皱眉,虽然已经能倒背如流,他还是再次翻了翻尸检报告,药理分析结果没有任何和抗抑郁相关的药,“她抑郁症?你有证据吗?”
“全网都知道她抑郁!她自己去求饶了!结果都说是她的报应!我靠,你们都把她剖了,你们不知道?”
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时被一个健身教练反将一军的楚望愣了,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搜索了“洛可可酱+抑郁”,果然满眼都是有关她抑郁症的消息。
绝大多数都在她生前,各个平台都有讨论,什么“怎么看洛可可酱说自己重度抑郁”,或者“洛可可酱终于开始说自己抑郁症了?”,还有“洛可可酱又双叒叕抑郁了!”
而洛可可酱自己发在wb和某音上的说自己抑郁症确诊的状态,居然被挤到了第二页。
【洛可可酱:恭喜你们,我重度抑郁了,你们赢了,继续骂吧,骂到我跳楼,到时候我要穿上我最美的翅膀。】
配图是一张重度抑郁确诊报告单,医院名字、她自己的名字和医生签名都打了码。
两个平台的该状态下清一色的冷嘲热讽,至今排在最高赞的还是骂声:【什么时候抑郁症都能当洗白剂用了?】
至于其他的诸如【恭喜你尝到了老奶奶亲人的滋味】、【哟你也配得这么高级的病】、【这是你的报告单?查妇科病的时候去隔壁科室偷的吧!】、【那你跳啊,一百零八响给你备好了】之类的评论数不胜数。
只有一个不一样的评论夹在其中:【斯人已逝,过往莫追。】
因为点赞比较多,勉强挤进了一片骂声中,时间自然是洛可可酱死后,大概是有人回头来评论的。
楚望翻了一会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个状态发在洛可可酱死前两个月,期间洛可可酱发状态无数,大多是服软和对骂,他并没有耐心一直往前追溯,没想到信息科的同事也没翻到,是以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这个关键信息。
而洛可可酱和自己的父母也不亲,她来自山村,父母务农,本身极为忌讳提及家人,死后通知其父母,他们都过了好几天才过来,伤心过后只有麻木,对女儿的近况一问三不知。而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问来问去,都只知道她光鲜的一面。
以至于那时候王有理叹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可怜之人啊……”接下来就不是警察叔叔该说的了。
“看吧,”蒋伟隐隐的有些得意,语气却是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肯定知道呢,你们这办案效率也太那啥了。”
楚望剜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的坚持,这个案子早就该结了,毕竟就连尸检报告,都没出什么关键性的大问题。
所以,真是如蒋伟所说,网民杀她?楚望莫名的感到一阵悲凉,为这个被千夫所指的女孩英年早逝,她确实有错,她成为被告那个案子他也研究了,扭曲事实导致老人的家人背负了莫须有的骂声,纵然老人的死不是她所为,可她对那家人造成的影响却很是恶劣,只了解这些,怕是他都会忍不住上去骂两句。
可她死了,突然死了。
一切都诡异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为杀人犯辩护的律师,站在里外不是人的位置。可即便他硬起心肠拔剑四望,举目一片苍凉,都是亡民过境后的断壁残垣。
他想长叹一声,可看了看蒋伟,还是忍住了,咬牙道:“行了,胺钛金的事你也交代了。”
蒋伟眼睛一亮:“那我?”
滚吧!“走吧,”楚望还要挤出一抹笑,起身朝他伸出手,“今天只是例行谈话,不好意思,职责所在。”
“理解理解。”蒋伟夸张的擦了擦额头,“警官有需要,我当然要配合的!”
“嗯。”楚望松开手,往门边抬了抬。蒋伟如蒙大赦,撒丫子跑了。
他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总觉得一口郁气憋在胸口,噎得他难受,遂起身回到办公室,正看到眼镜老方在和齐静堂交代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