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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1 / 2)

归鸾 团子来袭 11294 字 11天前

裴颂挥手示意书房内的亲卫们都退下,周随亦被府卫头子搀扶着走远。

长史这才问:“主君留那妇人一命,意欲何为?”

裴颂道:“是些私事。”

他抬眼望向窗外黑沉的天幕:“我们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恰如其分地断掉了,先生,暗处有只手,在搅动雍州乃至整个渭水以南的风云呐!”

长史想到如今的困局,沉了脸色道:“若真是温氏女所为,此女运筹帷幄的手段,怕是还胜她父兄一筹,来日必成大患。”

裴颂嗓音幽冷:“加派人手搜寻菡阳踪迹,周随……也派人盯着。”

长史道:“如今最棘手的还是定州的战局,雍州虽归降于主君,可恒州也归降了魏岐山,燕云十六州固若金汤,大梁腹地揭竿起义之辈却还多如牛毛,时局……于主君不利也。”

裴颂嗤笑一声,眼底尽是疎狂:“这天下,素来是能者居之,谁手握雄兵,时局和先机,便在谁手中。”

“魏岐山不是想用一个定州挫我锐气么,那便让他好生瞧瞧,他朔北铁骑,能不能压过我手上这支虎狼之师!”

他长指落在舆图上的孟州,凌寒黑眸中一片肃杀之意:“明日我亲自发兵孟州,劳先生替我坐镇雍州,继续查杀死邢烈的凶手,孟州一破,军资也就有了。”

孟州和襄州,是渭水以南最硬的两块骨头,端掉了孟州,襄州便也自危,其他还想自行举旗当土皇帝的,便也得掂量掂量了。

势力混乱的大梁腹地,终也会在他数十万雄兵倾轧之下,凝成一块铁板。

烛光昏黄,案上一盏冷掉的茶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张桀骜冷佞的年轻脸孔。

长史浅叹一声:“主君之志,可吞山河,但……掌兵之人,切忌杀伐过重,主君强破孟州,是为给其余还未归顺的大小势力以震慑,城破之后,也需再施以仁德,方可收揽民心。故军资所需,清算些商贾巨富即可,切莫收刮寻常百姓过甚,惹来一身骂名。”

裴颂因被幕后做局之人逼得进退维谷,心中尚有几分隐怒,道:“民心?乱世争雄,又有几个真正是要为民生立命的?不过都是给自己的野心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从雍州献降,我必须为大局忍下周敬安自戕对前梁的尽忠,再到渭水以南米粮药价横溢,军资难征,我便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民心,当真有那么重要么?”

一只飞蛾扑进了灯罩中,在轻纱所制的罩子内乱飞乱撞,却始终寻不到出路。

裴颂望着那只飞蛾,神情冷漠:“这天下万民,早已被历朝历代的帝王们规训成了一群家畜,只要刀口没落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便麻木如初且逆来顺受,可即便刀子落下来了,也是任人宰割。没人会为了争夺一处驯养家畜的地盘,关心原本放养在那里的家畜作何想;家畜么,也不会因念着前一任主人的好,就拒不认后一任主人不是?”

“先生,这样一群谁掌权,便对谁唯命是从的愚民,我为何要因他

们束住手脚?”

飞蛾最终也没能飞出灯罩,在晕着昏光的纱罩上撞了不知多少次后,掉落在了灯台底座上。

长史被他这番话惊得半晌无言,许久,才似有些不知所措般道:“主君……何出此等骇俗之言?”

裴颂看向窗外暗沉无边的夜色,昳丽的面容上浮起几丝含恨的讥诮:“因为这天下万民……就是愚钝且无知,贪婪又怯弱啊。古秦能一扫六合,靠的是民心么?是那数十万雄兵!”

长史道:“可秦不过二世而亡……”

裴颂回身看向长史:“不,是因为秦没了下一个能震住朝野疆域的帝王。天下大统而治,或许需施以仁,可争这天下,必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长风吹过旷野,枯草倒伏,寒鸦凄切。

温瑜手捧一抔土,沉默地洒在新垒的坟包上。

护卫长牵来马匹,道:“贵主,追兵咬得紧,我们需继续赶路了。”

温瑜站起身,回望夜幕中起伏的山峦,夜风吹动她身上宽大的斗篷,她缓缓道:“追兵越来越多,不管是官府还是山中匪类,都在围堵我们,应是我的行踪暴露了,再往南,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离开通城时,她们还有二十余人,眼下却只剩不到十人了。

护卫长道:“我们便是还只剩下一人,也会竭尽全力护送翁主平安抵达坪洲。”

温瑜垂眸,纤指拂过砍下的新木做的墓碑,嗓音柔和却坚定:“我不会让每一位义士白死,大争之世,弱肉强食,人人都欲做那刀俎,谁又甘为鱼肉?”

这一路走来,她亲眼见到了无数百姓因战火颠沛流离,大梁王朝已崩倾,大小官府或匪类都在称王称帝,从百姓头皮上刮走了一层又一层的民脂民膏。

都要做那万人之上的土皇帝,谁又管黎明苍生的死活?

温瑜对苍生心中有愧。

——是她们温氏,受了万民供养,却没能护住自己的子民。

护卫长道:“大人以死明志,便是盼着贵主重整河山。”

温瑜闭上了眼,再次掀眸时,眼底已重归于平静,却又有一簇火焰在那静默之后燎原燃烧,她翻身上马,看向掩于沉沉暮色中的前路:“走吧。”

不管裴颂真实身份是什么,都不是他祸乱天下的理由,她必会让此贼伏诛!

骏马撒蹄而奔,温瑜腰间的木鲤吊坠荡起一个飞跃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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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城外一处密林里,雾凇凝了白茫茫一片。

萧厉将长刀插在覆着积雪的地上,拎着一用黑布紧紧包裹的物件跪在了同样覆着薄雪的坟包前。

“娘,孩儿给您报仇了。”

他将邢烈的那颗人头摆在萧蕙娘的衣冠冢前,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响头后,取下腰间的铜壶,拧开壶塞,将里面的桐油尽数淋在了黑布包裹的人头上,取出火折子点燃。

橘红中带着幽蓝的火光很快吞噬了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冷月凄清,照出他的影子也倍显萧索。

萧厉借着那火光烧了些纸钱,道:“孩儿得离开雍城一段时日,宋钦大哥和郑虎带着从前赌坊的弟兄开了个镖局,几个干娘有他们照看着,您放心。”

纸钱烧完,他似不知说什么了,任细雪落满肩头,沉默地看着那火光燃烬,山林间呼啸而过的风,呜呜似悲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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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

裴颂携着一身雪夜寒气踏入厢房时,屋内侍奉的下人都朝着他墩身行礼。

这些都是裴颂自己带在身边伺候的人,并非周府的下人。

他沉声问:“那妇人如何了?”

婢子答:“人虽醒了,但意识还不甚清醒,口中一直念着‘唤儿’什么的,似个人名。”

裴颂扬手示意婢子退下。

屋内四角都点着灯烛,一室通明,裴颂站在床边看着那重伤羸弱的妇人,居高临下问:“你认得我?”

萧蕙娘眼神不甚清明,只下意识地念着:“獾儿……为娘的獾儿……”

裴颂眼神骤然冰冷,拔刀直指萧蕙娘脖颈,冷喝:“谁派你来的?”

萧蕙娘似并未察觉到颈侧只差毫厘地挨着一柄寒凉刀锋,口中依旧只孱弱唤着:“獾儿……”

裴颂冷眼盯着她许久,终是收回了刀,大步走出房门。

那一年,母亲在流放途中病死,弥留之际,也是意识不清一声连着一声地叫“涣儿”。

这妇人……究竟是谁?

是知他底细之人,还是说……只是巧合?

裴颂行至院中,候在屋外的下人再次朝着他墩身行礼。

他回望了厢房一眼,冷冷道:“给军医传话,在我打完孟州回来前,必须保证这妇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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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临着官道的一处茶舍。

一行十余人的商队涌入茶舍,喊道:“小二,上两壶好茶,再来十斤羊肉!”

“好勒!诸位爷稍等!”茶舍小二爽快应声,脚不沾地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