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身下的被褥一动,陆尚才知道,她已经躺下了。
陆尚闭着眼睛,从头顶摸索半天,终于拽出来一个软枕,他把软枕放在两人中间,叫那本就不大的床铺更是拥挤了两分。
陆尚说:“我将枕头放在中间,等哪日你觉得适应了,就将它撤下去,可好?”
该说不说,这个做法顿时叫姜婉宁安了心。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半天道一声:“好。”
陆尚嫌床太小,还真不是他挑剔,这床他睡了二十年,大小长短就从来没变过。
等他长大后,他又是整日病怏怏的,谁也没想过他会娶妻生子,自然也没想着换张双人大床。
本该睡一人的床上躺了两个人,两人中间又偏要隔出一块空隙来,自是少不得狭小。
黑暗中,姜婉宁小心翻了个身,侧躺着以占更小的地方,但凡有哪里会碰到中间的枕头,她就会往后缩一缩。
到最后,她完全是贴在了墙面上,同陆尚之间的空隙足以再躺下一个她。
陆尚听着耳边的悉悉索索声,本想宽慰两句的,只等着等着,睡意将他笼罩,大片的黑暗袭来,他抵不住困意,缓缓睡了过去。
在他之后,没过多久,姜婉宁也合上了双目,双手规矩地搭在小腹上,睡颜恬静。
陆尚在外头走了一趟,当时瞧着精神还好,哪想到了半夜,突然发起烧来。
姜婉宁睡得正沉,突然觉得被人推了推,她猛地惊醒,借着从窗子里透过来的月光,隐约看见了头顶的一双手。
“!”那一刻,她的魂儿险些被吓飞出去。
直到耳边传来陆尚嘶哑的声音:“抱歉,吵醒你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叫醒你,能帮我倒点水吗?”
“好、好……”姜婉宁诺诺应着,起身就要往下走。
她大概是睡懵了,尚以为自己还睡在地上,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以至她一巴掌按在了陆尚腰上,被压在掌下的细肉叫陆尚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竟比不出到底是头更疼一点,还是腰肉更疼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姜婉宁一个激灵,忙将手缩回去,她瞪大眼睛,试图看清陆尚的表情,只屋里的光亮太弱,她只能勉强看清人形。
还是陆尚催促了一声:“没事,点上蜡烛给我倒点水吧,你小心些,别磕碰了。”
不用他说,姜婉宁也会打起一万个精神。
直到屋里的蜡烛被点燃,屋内的一切才重新清晰起来。
只见陆尚虚弱地躺在床上,一手搭在眼前遮挡光亮,另一只手扶在侧腰上,也不知他烧了多久,半张脸都是通红的,额角还落着汗珠。
陆家村依山傍水,哪怕是在盛夏,到了夜里也算清凉。
但发着高热的陆尚只觉整个人都被火烤着,搭在他身上的薄毯早就被踢到地上,寝衣也被掀开大半,一直卷到胸口。
两日下来,他身上的青红斑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露出的肌肤发着不正常的苍白。
姜婉宁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移开了目光,她紧了紧掌心,试图将残留在上面的滚烫触感忽略过去。
“屋里没有热水了,我现在就就去烧水,你等等……”
“不用。”陆尚拒绝,“不要热水,就要凉的,越凉越好,我记得院里是不是有口井,井里有水吗?”
“有是有。”姜婉宁有些不赞同,“井水很凉,大夫不叫你直接喝生水。”
“我不喝。”陆尚的声音愈发轻了,“好阿宁,帮我打一点井水来吧,我想擦擦身子。”
“你要不不方便,就帮我把爹叫醒,辛苦你了。”
看他坚持,姜婉宁只好顺从。
她先倒了半杯凉白开,撑着陆尚坐起来,给他喂了大半,等他嘴巴没那么干渴了,才把他放回去:“我现在就去打水。”
陆尚虽需要姜婉宁帮忙,却还是有些担心,强撑着精神叮嘱:“天黑小心,带上蜡烛,要是水桶太重,你就慢慢来,千万别落进井里。”
这话惹得姜婉宁侧目,虽不知什么人打个水能把自己丢进井里,但看在陆尚难受的份上,她也没辩驳什么。
她又取了一支蜡烛,抱着水盆,推门走去院里。
好在姜婉宁之前也在井中打过水,速度慢了点,至少不会出意外。
等她端着冷水回去,陆尚方收回盯着门口的目光。
姜婉宁找个块方帕,用冰冷的井水浸透后,按着陆尚的指点,把方帕折了三折,再搭在他额头上。
当感受到井水的清凉后,陆尚长舒一口气,只觉整个人都活了。
至于他所担心的男女授受不亲,在病前却没那么重要了。
姜婉宁虽是第一次亲手照料陆尚,但她之前也看过许多遍,轮到自己上手,最多是有几分生疏,多试上两遍,也就熟练了。
陆尚翻过身,只叫她擦拭四肢和后背,不用脸对脸,也能免去几分不自在。
“你稍微擦一擦就歇吧,等会儿我自己来。”陆尚嘀咕一声,上下眼皮疯狂打架。
姜婉宁手腕微顿,刚想应就听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侧目一看,陆尚已然睡着了。
她抿了抿唇,将已经失了凉意的方帕丢回盆里,再碰井水,同样没有之前那么清凉了。
她迟疑片刻,却是端起盆,捏着蜡烛再次走去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