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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青云路(十三)(1 / 2)

接下来几日,谢琅只要一得空,就和姚松等人出去饮酒作乐,纨绔们轮流请客,回回都是喝到深夜方归。

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这日姚松二十四楼设宴,点了楼里名气最高、姿容最绝的伶倌青莲作陪。纨绔们都看直了眼,纷纷哄着让对方倒酒,唯独谢琅始终坐在一边,自斟自饮。

青莲要奉酒,还被谢琅挥退。

姚松看在眼里,不免笑道:“还说胃口没被养刁,如今是连青莲都瞧不上眼了。来,他不解风情,姚大公子疼你。”

姚松把人搂进了怀里。

青莲半推半就,与姚松调弄着,一双桃花目缠绵如丝,始终在谢琅身上流转。

“他那人心是铁疙瘩做的,你总瞧他作甚。”

姚松打趣。

久混风月场的,自然不在意这种逗弄的浑话儿,青莲乖顺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姚松口中,做委屈状:“奴家只是想,哪里没有伺候周到,才令世子如此意兴阑珊。”

“小乖乖,你哪里是不周到,你是太周到了,这二十四楼里,哪个不知道他谢唯慎无情还薄情,也就你这个小傻瓜,还巴巴地往他跟前凑。”

“走,甭理他,咱们先逍遥逍遥去。”

说话间,姚松便趁着酒兴,揽着人往屏风后的浴池里走去。

调笑声、戏水声、娇喘声、水花迸溅声和更加不堪入耳的声音很快从屏风后传来,其他纨绔俱听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走,咱们也去?”

上京权贵圈子素来玩儿的花,做这等事,从来不互相避讳,甚至还会换着人玩儿,所谓通宵达旦,纵情享乐,便是如此景象。

有人开始起头,其他人便也都迫不及待了。

很快,每一扇屏风后,都响起不可描述的动静,或低吟绵绵,或饮泣告饶,或更加激烈地碰撞嘶叫。

偌大的雅厢里很快就剩下谢琅一人,还坐在酒案后,自斟自饮。

青莲赤.裸着上身,伏在浴池壁上,欲生欲死,在极乐中颠簸的间隙,还不忘隔着屏风,打量那冷面阎罗一般独坐在幽暗灯光下的郎君面孔。

这世上,竟有人会对他的美色无动于衷。

如果能征服这样一个巍然如神、冷铁心肠的杀神,该是怎样一种成就感。

那隐在衣料下的体魄与力量,天然有种令人臣服的威慑力。

而且——

这种冷酷与冷面,也仅是对他和其他伶倌而已。

那日隔着包厢门,他明明瞧见,这位谢氏世子很耐心温柔地给人挑鱼刺来着。

宴饮结束又是深夜。

一行人在楼门口作别,各回各家,谢琅脚步虚浮,似不胜酒力,他饮了一整夜的酒,不似其他纨绔,把主要精力花费在其他地方,如此情状,倒也合情合理。

“世子当心台阶。”

一只素白的手从旁侧伸来,欲要搀扶,被那双寒星的目冷冷一射,顿

时吓得缩了回去。

青莲倒也不慌,识趣恢复恭敬姿态,垂目笑道:“那日与世子一道在南厢吃席的小郎君这回怎么没陪着世子?那小郎君,倒很是招人喜欢呢。()”

谢琅听出他话中有话,停了步,目光幽瘆瘆压下去:“什么意思?你认识他?⑩()⑩『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青莲被他气势所摄,连抬头与他直视都不敢,只垂眸恭顺笑道:“世子言重,世子身边的小贵人,奴家如何识得。但奴家打小眼力好,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一般都能记得。”

“奴家记得,之前这位小郎君,也曾来楼里赴过一次宴,那日……恰好宫中那位大珰刘喜贵也来楼中赴宴。”

“那位刘贵珰素来好那口,不知怎么瞧见了这位小郎君,还特意让我们老板去打听。那位刘贵珰权大势大,举凡被他相中的,没一个能逃得了……”

说到此,青莲又恍然意识到什么,作惶恐状,面色发白道:“奴家失言了。”

对面骤然一声冷笑。

青莲不解抬头。

就见那张俊美摄人的冷面上,满是凌厉不屑。“根儿都没有的东西,连大街上的狗都不如。”

“刘喜贵都做了鬼了,何时还能吃宴。你说的这时间,该不会是他遇刺那夜吧?”

青莲咽了口口水,似惊惧到极致,点头说是。

正思量着,那喜怒不辨的声音再度响起。

“北镇抚的调查记录我看过,若我没记错,罪宦遇害那夜,你就在他包厢里伺候吧。罪宦有没有祸害旁人,我是不知,但罪宦每回到二十四楼吃宴,必要点你,与罪宦扯上关系的下场是什么,知道么?”

青莲思绪急转,想,对方如今是殿前司指挥使,知道些许内幕也不是不可能,终于悚然变色,足下一软,跌落在地。那人便无情的寒剑般矗立在一侧,任由他在冰冷地面上伏着。

“妄议罪宦,是杀头重罪。”

“今日这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否则,无人能保得了你。”

突然漫起的暴烈杀意,几乎将青莲压得窒息,等再抬起头,阶上空空荡荡,早没了那道人影。

**

“主子可要喝点醒酒汤?”

雍临骑马随侍一侧,隔着轿帘问了嘴。

虽然大部分时间主子所谓的酩酊大醉都是装出来的,可今夜喝的时间格外长,他有些拿捏不准。

“不用。”

谢琅闭着眼,面无表情回了两字,那股寒意,方后知后觉从脚底窜到肺腑里。

他自然不会相信,刘喜贵有胆量去招惹一个卫氏嫡孙。

可他脑中再次不受控制浮起了刘喜贵遇害时,胯.下的异常和心口那道致命伤。刘喜贵心口伤是匕伤,那人也不止一次拿匕首威胁过他,甚至还把他手臂割伤过,摸匕首的动作很熟练,出手也快准狠……可见胆子很大,是不怕见血的。

正常情况下,一个病秧子的确不可能一刀将刘喜贵毙命,可如果是特殊情况

() 呢,譬如那阉竖正意乱情迷,毫无戒备时……

谢琅双手撑在膝上,手背青筋一点点绷起。

如果真是他,他为什么要杀了刘喜贵,因为刘喜贵招惹了他么?

刘喜贵一个宫中大珰,不可能不认识自小住在宫里、备受太后宠爱的卫氏嫡孙,他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对方?色心再重,还有前程重要么?

只是如此一来,刘喜贵撇下锦衣卫,单独行动的事,倒是可以合理解释了。敢对卫氏嫡孙有不轨之念,无论卫氏、太后都不会放过他,他自然要隐秘行事。

但仍有不合理之处,如果真是他下的手,之后那名主动投案、吞金自尽的富商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他的手笔么?可他一个常年不出门的病秧子,哪儿来的这等通天本事与手段。

那名富商直接将扬州织造局的案子翻出来,刘喜贵直接从受害者变成罪宦,举荐刘喜贵任职的黄纯第一个受到牵连,黄纯与卫氏穿一条裤子。如果这真是一个局,布局者,显然也是冲卫氏去的。他一个卫氏的嫡孙,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多疑臆想而已。

刘喜贵远远瞧见了人,心生歹意,但打听清楚对方身份之后,便知难而退。刘喜贵的死,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锦衣卫那份堪称详尽的调查记录里,当夜所有和刘喜贵接触过的人里,没有一个人提到他,便是那位金老板也对此事绝口不提。

若刘喜贵真和他有过接触,那位帮忙打听人的金老板,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线索。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刘喜贵并未下手,这位金老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开罪卫氏,故而对此事绝口不提。

只是此案种种疑点,便又再度陈列在原处,无从解释了。

谢琅抬手揉了揉眉心,忍不住一扯嘴角,想,他这位夫人,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可太值得探究了。

次日,临近下值,雍临再度来到值房问:“主子,姚大公子身边的丹青又来了,说今日姚大公子他们打算去小汤山泡温泉,问主子可一道?”

“不了。”

谢琅看了看时辰,直接起身道:“去贡院那边吧。”

雍临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是会试结束的日子,心领神会,不再多问,应了声是,便自去备车。

到了贡院外,车水马龙,果然全是来接人的马车。

被关在贡院里面整整九天九夜,就是再讲究再体面的子弟,也都个个形容惨淡,一脸疲累,唯一不同的是,有人沉浸在终于考完试的喜悦里,有人因为考得不好而心灰意冷,满面颓丧,连吃宴庆祝的心都没有了。

谢琅等了将将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卫瑾瑜出来。

对方倒依旧一身素袍,淡静无波的模样,出了贡院大门,直接往旁边的车马行走。谢琅看得皱了下眉,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去哪儿呢?”

听到后面突兀响起的声音,卫瑾瑜顿了下,回

头(),便见谢琅背手立在咫尺之外。

卫瑾瑜觉得有些意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似乎又不是特别意外,笑了笑,问:“怎么?专程来接我么?还是又恰巧顺路?”

离得近了,谢琅方看清他乌眸里掩不住的倦色和颜色过于苍白的唇,所有打趣的话便也咽了回去,道:“上车吧,专程来接你的。”

雍临已经费力将马车驶到近前,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谢琅例行公事问:“考得如何?”

“还行吧。”

卫瑾瑜直接靠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道:“就是太熬人了。”

还行?

谢琅瞧他这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琢磨着这两个字,一时还真猜不出,这是考好了还是没考好。

不过这人心眼多如马蜂窝,就算真考砸了,怕也不会同其他人一样外露,让他瞧出来。

谢琅还想再试探两句,却发现,这眨眼的功夫,人竟已抱臂靠在车壁上,沉沉睡了过去,苍白唇角紧抿着,两扇羽睫静静垂落,在那秀丽面孔上投下两片月牙儿似的阴影。

考个试,竟然累成这般模样么。

到了府门口,人还是未醒,谢琅索性直接把人打横抱回了东跨院,放到床帐里面躺着。卫瑾瑜也不挑,一沾枕头,便保持着蜷曲的姿势,继续面朝里睡了。

谢琅瞧了片刻,怕他睡得难受,直接伸手,帮他把发带解掉了。

这一睡,竟就是一天一夜没醒。

谢琅是实打实吓住了,让孟祥请了郎中过来,郎中诊过,道:“世子放心,小公子没事,就是疲累过度,精气神儿消耗太多,需要补充睡眠而已。”

谢琅也有过行军几天几夜无法合眼,战事结束睡得一塌糊涂的情况,他没料到考个试也能有如此恐怖后果。

谢琅甚至让雍临去问了下苏文卿那边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文卿公子也补了觉,但只睡了半日就醒了,眼下已经和同窗聚会去了。”

谢琅越发纳闷儿。

这人身子骨虽弱了些,可苏文卿也没强多少,怎么考完试的反应天差地别。

难道真的没考好,心有郁结,才睡成这样?

谢琅问:“可需喂点药?”

郎中笃定说不用。

“等小公子睡够了,自然会醒的。世子若实在不放心,可备些蜜水,定期喂小公子喝一些。”

然而蜜水根本喂不进去。

卫瑾瑜像是三魂七魄都离了体,只有绵长均匀的呼吸,证明着人还好端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