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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欲占春(五)(1 / 2)

黑漆案几上摆着一尊四爪龙的香炉,是御赐之物。

寻常官宦人家若得此物,必定要供奉在祖祠当中以敬圣恩,可郡主娘娘房里这一尊却燃着水沉香,龙口吐着丝丝缕缕的轻烟。这足以说明,如今的岭南侯府深受皇恩。

想也知道,这份皇恩和灵姝脱不了干系。

问心宗与朝廷来往甚密,郁润青回小拂岭之后,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关于灵姝的事。只道太子因狎妓被废,也就几个月的功夫,先帝还没来得及立新太子便突然病逝了。没有先帝遗诏,嫡长子又早被废掉,帝位和太子之位一同空悬,朝野上下的动荡与混乱实不堪言,废太子甚至公然起兵,意图用兵权夺取帝位。

然先帝最痛恨皇子狎妓,废黜太子时便斥过他暴戾淫/乱,不遵朕训,为祖业计,为万民计,都不应当将天下付于此人。

既有此言,若叫废太子登基,先帝岂不要抱恨黄泉?故而废太子起兵的紧要关头,良州卫十万大军恰好兵临城下。

良州是京州的卫戍城,亦是灵姝公主的封地。

满朝文武谁都没想到,平日里对朝堂政局毫不在意的灵姝公主,会在先帝驾崩的当晚就调兵入京。再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面对十万金戈铁马的卫戍军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灵姝联合朝中几位重臣,很快控制住了混乱的局势,继而选定了一位正值壮年且政绩颇丰的皇子继承大统。新帝很清楚灵姝并无争权夺利的心思,因此登基后对灵姝格外的敬重,为表真心,不仅提拔了在朝为官的润玉,还重重赏赐了岭南候府。

仰仗着豹贵妃和豹公主,一个靠典当勉强维持体面的落魄公侯府,短短几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显赫门第。

时至今日,郡主娘娘病重,也是灵姝终日陪在身旁。

再想想那枚为自己挡下一道天雷的玉佩,郁润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灵姝。

长久的沉默中,终究是灵姝先开口。她唤郁润青,依旧连名带姓,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直率的小豹子:“郁润青,你……”她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许多:“你真不知道吗?那枚玉佩。”

“母亲从未向我提起过,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我听闻,玉佩碎了。”

“都是我不好……”郁润青自觉亏欠灵姝,想了想说:“我会留心,以后若是遇到了更好的,我再拿来还你。”

“更好的?什么叫更好的?我有一庋间的玉佩,成千上万块,可都不是我原本的那一块!”话至此处,灵姝气急,豁然起身,随手抓了一把白玉盘里的榛子仁,劈头盖脸的朝郁润青砸过去。

喜怒不定的豹公主动作出奇的快,郁润青根本没有闪躲或遮挡的余地,只是下意识的闭了闭眼,而后长睫轻颤,看向灵姝:“那……我要去哪给你找一块一模一样的?”

“你……”灵姝恨的说不出话,直接抄起白玉盘,将半盘子的榛子仁都扬了过去。

郁润青别过脸,抬起手,勉强

拦下几颗榛子仁,攥在掌心里,再度看向灵姝:“你心里有怨,不高兴,干脆找二姐借鞭子来,狠狠打我一顿,这样行吗?”

郁润青若是阴阳怪气的讽刺灵姝,也就罢了,偏她说这话时神情坦然,在旁人看来几乎称得上是一种冷漠的决绝,仿佛灵姝几鞭子挥下去,打的她皮开肉绽,从此她们就可以两不相欠。

灵姝眼里旺盛的小火苗渐渐熄灭,眸光淡下来,向来气血极佳的面色也显现出几分惨淡的苍白:“我心里有什么怨,玉佩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用不着再找别的来还我。至于我高不高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少做出这副好像很在意我的样子。郁润青,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走之前,我去找过你多少次?每一次你都避而不见,去淮山,也是说走就走,没有跟我道一句别。”

“我后来有给你写信。”

“是啊,你写信了,第一年六十八封信,几乎每一封信都说你想家,想母亲,幸好有阿檀和你一起。”她停顿了片刻说:“第二年是四十五封,第三年是二十七封,第四年要多一些,是三十九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那一年经常下山,可以跟我说的事情比去年多,去年你在各地瞭望台轮值督长,每一封信都抱怨瞭望台枯燥无聊,你总说,要是我在那里,或许不至于这么枯燥无聊。”

“……”

“到了第九年,只有十二封,是每个月一封。薄薄一张纸,短短几行字,没有一点关于你的近况。母妃叫我不要难过,她说人的一生本就如此,会有无数匆匆相聚又匆匆散去的过客。可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我总觉得,在某一日深夜或是清晨,你会突然出现在京州城。”

“……”

灵姝笑了笑,露出那对尖锐又俏皮的虎牙:“直到今日我才意识到母妃说的没错,在你眼里,我只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以后。”

郁润青看着那对虎牙,觉得灵姝笑起来的样子很陌生,或许是灵姝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笑过的缘故。

郁润青没有解释,没有反驳,没有认错,没有奢求重归于好。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灵姝,你知道的,我不是三十年前的郁润青,我不能让你高兴,只会让你越来越讨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灵姝转过身,望向陆轻舟。正如郡主娘娘所说,陆轻舟做不得女使,那些颇会看眼色的女使见势不对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唯有她始终“尽职尽责”的站在那里。

灵姝不禁冷笑:“这出戏你看的还尽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