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文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对面,闻言笑了一声:“好久没听你叫我老师了。”
迟也喉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没说得出话。张念文自然地对司机说了一句话,然后车就动了起来。前后不过几百米,又全是媒体,车开得非常非常慢,迟也浑身僵硬地坐在张念文对面,感觉这几百米快拉成了一生那么长。
张念文跷了个二郎腿,十指相扣,搭在了膝前,仍旧是很随意的语气,问他:“怎么不说话?”
迟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说话这个能力。
车停了,媒体闪光灯的声音隔着车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迟也跟张念文谁也没动,好像凝成了两尊西装革履的、对望的雕塑。
良久,还是张念文笑了一下。
“汤华?”他语调上扬,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别的什么都没说,但迟也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咚”地沉了一下。
他听见自己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张念文没理他。“下车吧。”他伸手推开车门。
迟也是在被一道闪光灯直照进眼睛里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的画面。媒体疯了一样地在拍,所有人都在同时提问,迟也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问什么,只听到自己和张念文的名字不断被提起来。他想逃,想叫他们别拍了,却怎么也走不动,两条腿根本不听指挥,但又机械地在往前走。迟也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张念文揽着他的肩膀在往前走。
“笑。”张念文在他耳边说话,“我怎么教你的?”
迟也条件反射似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直视着几乎耀人致盲的闪光灯。老师说过,不要眨眼。不要让他们看出你怕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迟也记不清了,十八,或者十九。他瞪着记者的相机,被闪光灯闪到落泪,但还保持着那个笑容。
张念文的手指紧紧嵌进他的肩膀里,像老鹰的爪子。他们已经走到了签名板前面,张念文把金色的笔交给他,一边在他耳边说话。
“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迟也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他还能一字不落地听清张念文的话,“我很怀念这个感觉……小也,你不怀念吗?”
迟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转头看定了张念文,脸上是一种如梦初醒的惊惧神色。
“别人,都不行。”张念文无声地用口型对他说了几个字,然后微笑了一下,率先放下金色的签字笔,转身离开了。
迟也仍旧站在原地。他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知道背后是全中国的媒体,但他控制不了——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