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忽明忽暗的灯管,以及它发出的嗡嗡声,都让你联想到许多恐怖片里灯光闪烁后,惊悚的鬼就站在主角身后,或是通过镜子等物品倒映突然出现,并伴随着刺耳响亮的惊吓音乐。当灯光稳定下来后,会有某个人或某个物品消失,被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张勇的办公室里有一张病床,被有些脏的屏风挡着,你觉得如果真要闹鬼的话,鬼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你以为他会叫你躺上去检查你的身体,但他只是简单询问了你几个问题,例如“哪里不舒服?”、“性欲强到什么程度?”、“这个月月经结束了?”、“身上有香气的时候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涨奶多久了?”。你一一回答他后,他转头缓慢地用鼠标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个按钮,拉出托板,用一个手指头慢慢地在键盘上敲字。
时间过得很慢,办公室里的灯光还是断断续续地闪烁,你焦躁不安地拿出手机,低头解锁时发现这里竟然还没信号。
——你会不会真的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毕竟都什么年代了,医院办公室里竟然还没有信号的?这个医生现在是人是鬼?会突然掐住你的脖子让你窒息而死吗?
打印机突然运作起来,你被吓了一跳,回过神。
只见张勇把那单子拿起来递给你,就在你迫切地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伸手去抓时,他突然收了回去,问:“你对身体的变化有什么感觉?”
“嗯?”
“喜欢?厌恶?”
“……能接受吧。”
“不害怕这种变化吗?”
“一开始会有。”
“你怎么处理这种情绪?”
“不知道,慢慢就接受了。”
“现在一想到这个问题,你还会害怕吗?”
这家医院更让你害怕。你心里吐槽道,向他摇头。
他从上往下扫了你一眼,那眼神让你起了鸡皮疙瘩。他停顿了一下,问:“你有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什么原因吗?”
你当然想过,从被鬼上了开始,再到发现自己的皮肤底下是黑色的,无论怎么思考,最终的结论都是——你已经不是人了。但很奇怪的是,你就像对待身体的变化一样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除了一开始受到惊吓以外,你并没有感觉更多的恐惧。
不过,你和这个医生只有一面之缘,远不到告诉他自己猜想的结果的信任程度,只能支吾道:“可能是我……前不久碰到了脏东西。”
他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似乎这是一件寻常的事。
“你想知道吗?”
你愣了一下:“你知道?”
他停顿了一会儿,你感觉他犀利的眼神穿透了你,看向你身后,似乎在询问或征求意见。你背对着铁门,不会有人站在那里。——是鬼在你后面吗?是那只上了你、把你变成这幅模样的鬼?它一直跟着你吗?
只见他咳嗽一声,说:“算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这个呃……病,是没法治的,就是说,你身体的所有变化都回不去,还是会有性欲旺盛、香气和涨奶的情况。我只能给你开药来扼制。”
“那我以后还会出现新的奇怪症状吗?”
“会。”
“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会和现在有太大变化,但内在的心理情况因人而异。”
“什么意思?”
“有的人能接受自己成了普通人眼里的怪物,有的人不能接受,心理变态了,就这么简单。”
你忽然奇怪这个医生怎么能这么平静面对你的问题,又问,“你经常碰到像我一样的病人吗?”
“嗯。”
“那现实里还有很多跟我一样……呃……就是……”
“嗯。你不知道是因为没人敢到处说,也有很多人跟你一样,因为没碍着生活,很快就习惯了异样,有大问题才找人治疗。”
说完,他把药单递给你,然后冷漠地让你出去后关门。
你离开办公室,低头看着手上的单子。不像一般的领药单把药物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这张白纸只打出了一种药的数字编码,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好了?”
“嗯。”
“他说什么了吗?”
你发现四个男人中,只有白如铖还不知道先前厉鬼的袭击、纯子以及驱鬼的事,你知道他不会取笑你,但如果你把先前的事以及张勇说的
告诉他,像他这种几乎是对科学犹如信徒般虔诚的人会相信吗?
头顶上的灯又闪得让你烦躁,你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张勇没有告诉你是什么病,只是开了药给你。
白如铖没有纠缠问是什么,和你走去主楼的开药处,一边向你分享刚才碰到的怪事——有一个探亲的小孩在附近玩,忽然停在他面前,指
着他露出了一个惊奇的表情。无论他怎么问那个小孩,或是用手在他面前晃晃,他都保持那个惊讶的姿势,似乎是他头顶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直到小孩的父母叫了他的名字,他才像活过来了一样跑走了。
你心里开始打鼓,会不会白如铖身后也站着……不,有可能是倒挂着一具看不到的死尸、女鬼,被小孩看到了,就像是张勇刚刚透过你看身
后的无形物一样。
你攥紧了他的手,试图换个话题,让自己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对了,为什么一开始张医生会骂你啊?”
“这家医院在前几年多次被曝光病人住院时因为护士给错了药物而死亡的事件,相关的医护人员早已入狱,医院也赔给病人许多,但人们
依旧议论纷纷。张勇担心医院就这么毁了,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把之前的舆论压下来,我就向他介绍了一位在部门里工作的朋友。本以为事情
就这么结束了,没过多久病人死亡的事又再发生,还引起了市里的注意。我那个朋友估计为了自己的仕途,不仅没再隐瞒,还主动递交了调查的申
请。这让张勇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但他只能拿我撒气。”
“可你说这是他自己的恶果……”
“因为他包庇过犯错的护士,而且平时不怎么监督其他人工作,算是在纵容这种事故的发生。”
主楼的灯也在闪,似乎这么大的医院没一盏灯是好的。你们交完费后去开药处,拿药的人很多,你们排了很久的队。在这个压抑的环境呆
久了,你觉得墙壁、地板还有每一个人,身上都缠绕了一层薄薄的黑雾,所有的细节都被模糊。你觉得你也被黑雾缠上,脖子被捏住,呼吸越来越
困难。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刚才张勇还说了什么吗?”
你把头埋进他怀里,拼命去嗅他身上让你觉得安心的味道:“我不喜欢这里。”
“快到我们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回家,好不好?”
“嗯。”
你终于可以把药单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时,只见那人皱紧眉头,说:“这是什么单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问旁边的人,那人说:“我好像见过这版型的,不过不是在我们这里开药。”
“我们医院也就只有这个开药处啊,还能有别的?”
“你看上面写着地下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