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天象变化骤且怪,十点四十分,外面突然狂风大作,不过几秒钟就稀里哗啦砸下一场雨。
还留在教室学习的人兴奋异常,干脆不学了,跑到走廊吹风淋雨,酣畅享受转凉预兆的秋霖。
李尤尖学得太入迷,根本没注意到外面下雨了,往外看时,又被一声毫无征兆的闷雷吓得浑身一抖。
“这么胆小啊,打雷而已。”
她脸一红,期期艾艾望向站起来正面对她收拾书包的谈时边,脑子纷乱一片。
他这是在主动和她说话吗?
新学期开始到现在,两人再次同班还坐前后桌,每天有“半小时”同桌时间,可他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他为什么要主动和她说话?
那双清亮的眼,捎有几分揶揄笑意,李尤尖耳畔余雷不断,嗡鸣不断,也开始胡乱整理自己乱糟糟的桌面。
她今晚学得充实,卷子到处摆满,参考书也卷成各种角度勉强摆稳,此刻一动,哗啦啦全跌落下地。
“对不起……”
李尤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熟成虾子,磨磨蹭蹭蹲在桌角捡东西,恨不得等他走了再站起来。
谈时边皱了皱眉,胸口也是紧的,为她总是这样慌忙窘迫,出丑的时候就像蜗牛缩成一团。他不紧不慢弯腰捡起了掉在他鞋面上的一张英语试卷,但没有立马还给她。
自己手都伸出去了……
李尤尖埋头小声把那句“谢谢”也挣了出去。
谈时边似乎很认真看了眼她的卷面,忽然说:“能借你作文给我看一下吗?”
没等李尤尖反应,他又温和一笑,“反正最后你作文都会被当作样本复印出来贴到黑板,我们是老同学了,送我个人情?”
李尤尖心头一颤,眼眶发热,为他那句老生常谈般暖意融融的“我们是老同学了”。
她无法拒绝他很真诚的询问,不算无理的请求。也不想拒绝。
谈时边将她试卷往桌面一摊,又坐了下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李尤尖微微惊讶,绞着衣角要把氧气耗尽的架势,故作自然问了一句:“你还不走吗?”
“我等雨停。”
世界很静,但大雨滂沱的喧杂似乎没有尽头。
谈时边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李尤尖像受惊的兔子竖起耳朵,一双眼全是无辜茫然,把他看笑了。
忍了忍,谈时边才清清嗓子按下心里一阵激荡,冲她扬扬下巴,“你可以用我的伞。”
靠墙那里,摆有两把FOX,是他和季见予的。
李尤尖觉得雨变大了,冲击到耳膜发震,听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但下意识循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两把黑色的伞,庄严神秘摆在那里,很难不让人注意。事实上,每个晴天,李尤尖都会期待下雨,想看他撑一次长柄伞,一定会像温雅的绅士。
谈时边见她没反应,转笔速度突然加快,多嘴问一句,“知道是哪把吧,不是用过吗?”
心漏跳一拍,李尤尖想起上回,觉得道谢不够,出于礼貌也该认出人家的伞,咬了咬唇,踌躇片刻,小心翼翼伸出手一指:“是那把小鸭子吗?”
谈时边一愣,随即大笑,手抵着鼻尖英朗五官全都舒展开,心跟着一软,“什么鸭子,那是猎狗。”
李尤尖脸“刷”一下变成了火烧云,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羞臊得不行,觉得自己也太没见识。
猎狗才配他呀,凛然、冷静、忠诚。
丑小鸭是她。
走廊看雨的人纷纷被谈时边笑声吸引回头,刚好游其森走过来,都以为是他们两个男生在谈笑,没当回事继续靠回栏杆。
游其森看了眼安安静静的李尤尖,眉一挑,意味深长问谈时边,“你还不回去?”
“你要回去了?”
谈时边后知后觉他的笑会让李尤尖误会,她太脆弱。于是他很快恢复沉稳,冷冷淡淡的,看了眼游其森手里的伞,说:“一起?”
游其森手一伸,把季见予那把猫头鹰伞柄拿过来,顺便拎走了那两杯原封不动的咖啡。
“你自己回吧,我给人送伞去。”
他说这话,李尤尖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游其森很自然对她说:“苏冷让你和寒露替她应付一下舍管阿姨。”
李尤尖习以为常应了一声,也开始担心这么大雨苏冷能按时回来吗。
谈时边若有所思转笔,最终目光落在那袋星巴克上,调侃一句:“接人还要带咖啡去?”
“收拾残局。”
游其森语气淡淡,转身潇洒走了。
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窗边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彭天,手臂和头发都湿了,拿着两把伞。
李尤尖急忙站起来,扯了两张纸递给他,“你不是走了?”
晚修结束的时候,彭天来找李尤尖去阅览室,李尤尖说自己今晚在教室学,不想挪地方打断思路,彭天略觉失落,自己先走了。
“我也刚回到宿舍,看雨这么大,想起你没带伞。”
李尤尖心中一震,说不上什么感受,嘴唇动了动,“彭天,你……”
“哎,时边你也没走?”彭天惊喜叫出声,探身一望,看到他那把大伞,脱口而出,“不如像上次一样,你伞大,借给我们撑一下,回宿舍还给你呀。”
谈时边似笑非笑,嘴角一抹嘲弄很浅很淡,几乎不可见,但还是精准刺到了李尤尖。
这一次,他不慷慨。
彭天还想把自己的天堂递过去,李尤尖按住他手,说:“我们走吧,一人撑一把不是刚好,正好雨小一点了。”说完,快速背上了书包,转身跑了出去。
全然不知背后有道阴沉固执的目光追随一路,直到她消失在楼梯间。
谈时边至今都还会和彭天打游戏,偶尔约着打球,高一的时候,他和彭天还当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饭友。
可现在,谈时边觉得这个家境普通的少年,不是什么单纯、直性子,纯粹是见识限制,低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