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边放着软玉剑,地上花叶被扫出道道痕迹,像是才练过了剑。
商挽琴先是下意识止住了声音,然后又发现不对,连忙走过去:“你不能这样睡,容易着凉的。”
一点动静,足够他醒来。
乔逢雪睁开眼,但没动,一双眼睛从黑暗中看来,猫儿似的。商挽琴过去把面放下,拿筷子搅了搅,催他:“快起来吃。”
然后自己去拿了一盏灯,点亮后放在桌面。有些怀念电灯,但有吃的就不是很坏。
她坐下来,自己埋头先吃一大口,再喝口汤。说不上好吃,但也不难吃,盖的那只煎蛋很香。
旁边传来一点动静,是他拿起筷子,也开始吃面。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吃完了一碗面。
最后,乔逢雪突然感叹了一句:“没有鸡汤面好吃。”
商挽琴没吭声。
他接着说:“明天吃鸡汤面吧?”
商挽琴慢吞吞抬头,看了他片刻。
他喉咙里发出一点咳嗽,说:“要是你愿意,可以叫上程楼主。我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这么叫她,因为千丝楼的身份是保密的,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哦,这样。”商挽琴也轻咳一声,“好啊。”
乔逢雪平静地点点头,似乎从头到尾都无事发生,只捧起碗慢慢喝了一口汤;碗沿遮住一点扬起的嘴角。
吃过饭,商挽琴想去洗碗。当值的人已经回去睡觉了,玉壶春里不兴仆婢那一套,以前乔逢雪身边还留着伺候的小厮,前段时间他莫名其妙谁都不要了,坚持自己一个人。商玉莲担心得很,又拗不过他,就偷偷叮嘱商挽琴,让她多注意着些乔逢雪,“别让你表兄一个人晕过去了都没人发现。”
她才要端起碗,他就拦住她:“我来吧。”
“嗯?两个碗而已……”
“嗯,两个碗而已。”
他拿去洗了。商挽琴又总觉得让病人单独做事不好,就站旁边看着。没想到他做事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做惯了。
她纳闷起来:“我还以为表兄一直有人伺候。”
他动作微微一顿,侧脸带上一丝奇异的微笑:“有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哪能让人伺候。”
“是小时候吗?”商挽琴以为他说的是小时候的流浪,“我还以为乞儿不用洗碗……”
他又笑笑。
商挽琴也不真正在意这事,心思又转去其他地方。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本能地头一偏,但没偏太多:“这是做什么?”
“看你有没有发烧,你在院子里睡了多久?”
“没多久。”他又摇摇头,想要摆脱她的手,让她想起前世养过一只猫,那猫一点都不粘人,不喜欢被摸,一被摸头就要想方设法甩掉,但动作又并不激烈,让人摸不清它到底是真的想甩开,还是只是在别扭。如果有时候一整天都不搭理它,它又会自己悄悄走过来蹭人的腿,但是伸手
去摸的话,它还是会走开。
商挽琴故意把手贴着不放,神态倒是很正经:“郑医仙肯定不许你这样。”
“不告诉他就好……表妹。”他有点加重了语气。像猫嫌弃走开。
她收回手,若无其事:“还是吃点药预防一下比较好吧?”
“不……”
拒绝的话才起了头,他就突然侧过头,用手压住一阵咳嗽。商挽琴轻轻给他拍背,又给他倒水,无奈道:“看,还是要吃药。”
“……都是寻常,并没有着凉。”他回过头,声音有些沙哑。
商挽琴叉腰,严肃道:“要吃药。”
他们对视片刻。
他妥协了:“好,吃药。”
药都是现成的。
他屋子里有一个专门的小药柜,里面分门别类,都是郑医仙给他做好的药丸。商挽琴第一次看见这药柜时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同时需要这么多药物,人人都说“是药三分毒”,吃这么多药,体内会不会累积了很多毒呢?
她想着这些,没忍住问:“表兄,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先天体虚,后天受损,又杂七杂八沾多了鬼气,好不了的,一直吊着罢了。”
语气淡然,既不愤怒怨恨,也不自怨自艾;是早已接受命运的人的口吻。
他正将药丸倒出来,放在一张雪白的手帕上。那药丸很小,一粒粒的堆着,有点像一种叫话梅丹的零食。商挽琴脑子里是突然冒出“话梅丹”这三个字的,熟悉又陌生,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上辈子小时候爱吃的零食之一。她一直都挺爱吃零食的。
乔逢雪吃这种药丸的方式很特别。他不会一口气吃下,而是皱着眉毛、就着清水,一颗颗地吃下去,所以要吃很久。
商挽琴坐在边上看他吃药,感觉回到了童年数蚂蚁的时光。
她踢踢地板:“真不能全好么?说不定世上存在什么仙丹妙药、神奇法术……”
“表妹,”他抬头看她,面上竟然带着温柔笑意,“我早已接受自己的状况,并无怨言。”
商挽琴微张着嘴,她想说什么,但又慢慢咽下。她原本想问:那九鼎呢?传说中可以实现任意愿望的青铜匣子,如果可以永镇国运、一统天下,那治好一个人的身体,一定也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