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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1 / 2)

居延海,月如钩。

西北的天候十分怪异。纵是炎夏,白天的日头晒得人头晕眼花,到了夜里太阳下了山,北风便飒飒地往人披甲的缝里钻,吹久了还真有些冷,让人遭不住。

亲兵打了个寒噤,又遥遥望向远处,心底忍不住泛起嘀咕:军侯不愧是塞外行军惯了的,独自一人在外站了这么久。

……他就一点也不冷吗?

嘀咕归嘀咕,面对上霍去病时,亲兵却半点不敢懈怠。他这一回可是有极其重要的军机来禀报的。

“禀军侯,咱们派出的斥候传来消息,十里之内未见合骑侯麾下行军的痕迹。”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按照原定的行军计划,汉军本应该兵分两路,一路朝陇西出发,一路绕一大圈从后方包抄匈奴的老家,两方齐头并进,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现在,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合骑侯所率领的那支军队不见踪影,多半是……迷路了。也就是说,他们纵深匈奴腹地的这一方就成了孤军,处境极为危险。

哎!

想到这里,亲兵也忍不住在心底抱怨。

合骑侯也真是的,明明陇西的那一路路程又短,又是他们军侯曾经奔袭过的地方,就这都还能迷路呢。他不来接应的话,就搞得他们几l万人进退两难了。

不过是进是退,还要由军侯决断。

亲兵抬头望向霍去病,只见他英挺的眉毛微皱,利落的下颌紧绷了一下,凛凛的目光飘向起伏的山陵边沿。神情疏淡,比起怨愤起同行者的不中用,倒像是凝神静思的模样更多。

“来了一趟,总不能白来。”半晌,他说道。

亲兵听出了霍去病的潜台词,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他们身为霍去病的麾下,大汉最强的精兵,自诩艺高人胆大,个顶个地不要命。此行就是奔着建功立业来的,怎会甘于退缩?

“您说得对!”他朗声道。

霍去病见他这样,倏然一笑。森润的月色映照在他的脸上,洒下一片朗落的锋锐气:“既然如此,那就按原计划行军。”

“是!”

亲兵退了下去,要把斥候的军信和军侯的决定传至军中。走了一半却琢磨出一些不对劲儿来了。

军侯在听说合骑侯迷路失期的时候……怎的竟那般冷静,情绪不见一丁点儿起伏呢?

他平日里虽然话少,可绝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啊?

难道说,合骑侯的不靠谱,军侯早就有预料?他竟一开始制定行军计划的时候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心要靠自己?

亲兵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之后便是浓浓的敬佩涌上心头:如此有勇无畏,军侯不愧是他追随的主上!

因西北的夏日苦长,士兵们皆是趁着日头未足时骑马赶路。从居延海行军至弱水的时候,一弯月牙儿还浅浅地挂在天边。

“军侯,不若在此地饮马休整一番,何如?”

“可。”

弱水是西北难得一见的大河。江边的绿意绵延,奔腾水流掀起阵阵水汽,就连附近的空气也清爽凉快数分。士兵们暗夜行路了整整一夜,在此地难得地松快地休息了一阵。

霍去病又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翻身下马,独自一人伫立于江边。

“军侯,您在想什么呢?”

“想一个人。”

“什么人?”亲兵顿时来了兴趣。

“没什么。”霍去病说。

“哦……”见军侯没有透露的意思,亲兵就有眼色地不再追问。该不会是在想一个女郎吧?他哪里知道,自己随便一猜竟然还真的猜对了。

霍去病想的,正是江陵月这一位女郎。

更准确地说,是她说过的话。

出征送行的那一天,江陵月当着天子群臣、数万将士的面断定他此行定会平安归来。虽然她自己不肯承认,可所有人都把这句话当作是天命的谶言。

恰巧,霍去病也是这么想的。

但江陵月偏偏又分外忧心,对他嘱咐了好几l句话,尤其劝他注意身体,千万莫要逞强。她以为自己说得隐蔽,他却把个中的未竟之语听得分明。

这是在担心他听了命谶后肆意妄为,反倒应不了谶呢。

思及于此,霍去病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

所以……他不顾陇西道没有接应之人,翻焉其山、过居延海,毅然孤军深入匈奴的腹地,到底是走在她预言的既定轨道上,还是属于“肆意妄为”的范畴呢?

霍去病骤然握紧了马缰。

马缰粗粝,但他手心上长了茧,被磨到了也浑然不觉疼痛。就像陛下命他领数万精兵出征河西,纵使有命定的谶言在前……他也决计半点不能退缩。

太阳忽地从浅薄的云层中蹿出,洒下金辉万里,立刻让人感受到它刺目的温度。天边的月牙儿却已经淡了颜色,映在弱水沉浮的波光中,随时要被浪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