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周,杨五妹相看的男方上门提了亲,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号。
吴大娘凑了热闹来讲给潘中菊
() 听,男方来了两个人,提亲的年轻人和他妈,拎了两样礼,极其寒酸。吴大娘形容,杨二奶奶看到以后脸都青了。
年轻人长相中规中矩,高杨五妹半个脑袋,两人站一块,外貌倒是说得上登对。亲家母对杨二奶奶冷脸视若罔闻,视线在杨五妹腰间扫了扫,屁股大,是个能生儿子的。
自从跟杨二奶奶撕破脸,吴大娘便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杨二奶奶吃瘪,她非常幸灾乐祸。杨五妹一份嫁妆不陪,杨二奶奶净收六十六的彩礼不知足,挑剔人家的上门礼,活像是一场买卖。
作为被杨二奶奶卖了的女儿,杨五妹帮着娘家数钱,吴大娘最后的恻隐之心摔了个稀碎,且瞧着吧,杨五妹迟早后悔。
与杨五妹心甘情愿跳火坑不同,低眉顺眼了二十几年的沈家良悄然实施着他的迁户搬家计划。
他先是到公社打听了迁户落户的手续,牢牢记下后,夜里悄悄和媳妇彭小燕说起了此事。
“搬家?()”
“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家良主意已定,“家里的钱粮全部在我妈手上,你看到了,她不愿意掏钱给长栓治病,我们能找人借一次借两次,但拿什么还?次数多了,再深的情分也借散了。褚医生是个好人,搬到困山大队长栓才能活下去。”
“搬,我们搬!”彭小燕咬牙,为了儿子,她拼了。
“等收了晚稻,我会跟妈他们说分家。”沈家良硬着骨头,彭小燕紧紧握住他的手:“到时候我回趟娘家,请我爸和我哥过来。”
分家不是易事,夫妻俩心里有数,沈家良看了眼睡着的儿子,若非逼不得已,他何苦背井离乡。
在分家前,沈家良若无其事地照常上工。长栓不能剧烈运动,因为曾经出过事,沈家良夫妻不敢放他一个人待家里,每天带着他上工,让长栓在他视野范围内玩耍。
长栓静静地观察着天上的云、树上的叶、地上的蚂蚁,他拥有从任何事物中寻找趣味的能力,外人眼中的他木不楞登的,调皮的小孩嘻嘻哈哈地笑他傻,长栓不为所动。沈家良呵退朝儿子扔泥巴的小孩,长栓抬起头,冲沈家良甜甜一笑。
“要尿尿吗?”沈家良摘下长栓衣服上干枯的树叶,残缺的叶片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了无生机。
“不要。”长栓摇摇脑袋,拿过沈家良的手里的月亮,对着阳光给沈家良描绘,“爸爸,叶子上有稻田。”
那是长栓眼里的世界,沈家良看不出他所说的稻田,耐心地附和:“嗯,稻田黄了,马上收稻子了。”
十月底,漳怀各公社的晚稻陆续进入了收割期,杨桂平召开了动员大会,晒垫、箩筐、镰刀等等收割稻子的器具一应准备齐全。
较之七月的双抢,晚稻收割气氛相对轻松。一是秋季的天不似夏日多变,没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抢收,二是收完晚稻,今年的要紧事就告一段落了,挖红薯种麦子可以缓着来。
褚归无需下田参与劳作,医
() 生有医生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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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出现啥紧急状况及时救援。不过按照往年的经验,发生紧急状况的概率少之又少。
王燕燕还没生,预产期赶上晚稻收割,杨朗快愁死了。
褚归提着药箱给王燕燕看诊:“生产估计在这两天了,莫忘了通知接生员。”
王燕燕心态比杨朗好,她是生过两胎的过来人,前两次皆是村里的接生婆接生的,母女平安。
产妇情绪稳定是好事,杨桂平媳妇见不得杨朗紧张巴巴的样子,以防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杨桂平媳妇将他轰到了外面。
即将是三个孩子的爸了,没副稳重样。
褚归隐约能明白杨朗紧张的原因,不全是忧心媳妇生产,还有肚子里孩子未知的性别,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儿子。
“放松点。”褚归拍拍杨朗的肩,“这两天家里留个人陪着嫂子,有事随时到卫生所叫我。”
褚归通过把脉已经知道了孩子的性别,杨朗一怔,似是领会到了褚归的暗示。
“谢了。”杨朗人如其名,性格直爽,跟褚归相处长了,表现一点不拘谨,“等燕燕生了记得来喝满月酒。”
褚归脉把得很准,王燕燕在晚稻收割的第二天发动了,杨朗拔腿光着脚飞奔回家,腿上的湿泥啪嗒掉了一路,他浑身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泥点子。
杨朗今早三请四求终于说动了接生员,把她请到家里坐镇,在她的指挥下,杨桂平媳妇镇定地烧好热水,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候在屋外,王燕燕随着宫缩规律地吐气。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杨朗伸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觉得褚归让他请接生员的建议太对了。
但是,他媳妇这胎是不是生得久了点?杨朗不确定王燕燕前两次生产的用时,但大体有个概念。大女儿是夜里出生的,那时候他们刚要睡下,送走接生婆时鸡叫了一声。二女儿更快,中午发动,生完没耽搁吃晚饭。
而此时距他到家已过了三个小时,什么孩子头出来了之类的,他一句没听到。问里面如何,接生员一直没个准话。
女儿不安地喊爸爸,杨朗一叠声地安慰她们:“没事的,接生员同志在里面,一定没事的。”
此时褚归的那句“有事随时到卫生所叫我”突然响起,杨朗面色一白,招呼大女儿:“荣荣,你马上去卫生所叫褚医生,跑快点。”
小姑娘两条辫子一晃,风风火火地跑了,杨朗握着拳在屋外走来走去,晃得人眼花。
褚归在厨房做饭,贺岱岳跟潘中菊一个田里收稻子,一个在老院子晒稻子,每天清晨收稻大军浩浩荡荡地下田,从早忙到晚,褚归包揽了家里的家务,他做饭水平勉强果腹,但能稍微让母子俩多休息会儿。
早午饭是褚归做好分别给两人送去,晚饭则是照着煤油灯一桌吃。
听见有人喊褚医生,褚归来不及熄火,扔下锅铲便往外走。他认出来人是杨朗的大女儿,小姑娘跑掉了头绳,辫子散乱地披在身后,神色慌乱,一看到褚归,眼
() 泪瞬间夺眶而出。
褚归拎上早收拾妥当的药箱,反手关上门,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褚归递上一张手帕:“别哭,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小姑娘忍住眼泪,转身在前面带路,中途碰到了她飘落在路边的红头绳,她脚步不停,妈妈比红头绳重要多了。
进了院子,王燕燕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房门紧闭,杨朗看到救星,一个箭步冲上前。
“里面情况如何?”
褚归平和的声线有效安抚了杨朗的急躁,说话时褚归朝小姑娘伸出手,掌间赫然是沾了水的红头绳。
捡红头绳不过一个弯腰的功夫,若情况万分紧急,杨朗不会让一个小姑娘来叫他。
“接生员说孩子头太大卡住了,她在想办法。”杨朗苦着脸,王燕燕孕期除了偶尔加个鸡蛋、喝点肉汤,吃的和他们一样,七个多月仍大着肚子上工,孩子怎么能卡住呢?
“我能进去看一眼吗?”褚归替王燕燕把脉时没碰过她的肚子,无法判断细节,孩子头大卡住是他所料未及的。
杨朗犹豫了,他让女儿请褚归来属实是下意识行为,让他进产房看媳妇生产……
“胎儿在腹中时间过长可能导致窒息,杨二哥,我是医生,医者无性别。”褚归想到上辈子王燕燕难缠一尸两命,语气不免急促了些许。
又是一声痛呼,褚归看了看产房:“杨二哥,你多犹豫一分,嫂子多遭一分罪,多担一分风险。”
“好!”对妻子的担忧占据了上风,杨朗敲门,叫里面的人放褚归进去。
“褚医生是男的!”杨桂平媳妇把着门,态度却不似她言辞那般坚决,她感觉到了儿媳妇这胎十分凶险,要真有个意外,她们全家人恐怕追悔莫及。
“妈,燕燕生了快四个小时了!”杨朗一肩膀撞开门,把他妈挤到一边,“褚医生你进去。”
褚归侧身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进了屋里,血腥味扑面而来,杨朗所说的接生员转过头:“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