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曲折,在门前悬停三秒,咚、咚咚。
“贺岱岳,我有事找你。”门是褚归自己推开的,病房里分明有三个人,贺岱岳、老爷子以及老爷子的护工,而在褚归眼里,除了贺岱岳,其他都是背景。
晚上八点,睡得早的已然躺下,但大部分人还醒着,一天到晚困在医院无所事事,哪有那么多瞌睡。白炽灯照亮了褚归的面容,他的脸颊与嘴唇仍残留着奔跑后的红,衬着他的黑发与精致眉眼,仿佛抹了胭脂一般。
贺岱岳一时看痴了,竟忘了第一时间对褚归的话做出反应。
“我们出去说。”褚归的手碰到了贺岱岳的肩膀,欲把他从床上扶下来。
极淡的酒气扑在贺岱岳的鼻尖,他们的距离近到贺岱岳稍稍往上抬一抬头,就能碰到褚归上唇。
“你等我一下。”褚归递出拐杖的手回缩,转头去护士站借了把轮椅,让贺岱岳坐在上面,推着他去了住院部后面的空地。
空地无灯,夜色愈发浓重,他们几乎看不清互相的表情,但仅凭一个模糊的轮廓,足够他们在脑海中描摹出对方的完整的模样。
褚归满腔的话突然无从说起,他脚掌碾了碾地面,声音轻得像此刻的风:“拆了线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褚归站在轮椅后面,贺岱岳不得不仰头看他,不知谁的手电筒往这边晃了下,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贺岱岳发现褚归的表情跟他的语气是两个样子,可惜手电筒晃得太快,他没来得及细看。
褚归在难过,他为什么难过?
贺岱岳手抬了抬,想握住褚归搭在轮椅靠背上的手,在即将接触的前一秒,他又放了回去。
“你回去以后会给我写信的吧?”
褚归动了,许是觉得贺岱岳仰头辛苦,他绕到了轮椅左面蹲下。
“我肯定会给你写信的。”
贺岱岳侧脸偏向褚归,蹲下的褚归矮了半截,小小一团,挨着轮椅,发梢蹭到了贺岱岳的胳膊,痒得贺岱岳浑身发麻。
“如果有机会,我能去找你吗?”褚归稀里糊涂地放弃了组织语言,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说了。
他跟柱子打听过了,他们在的部队火车不能直达,往年有家属探亲是部队组织到火车站接人。以他跟贺岱岳的关系,用家属名义探亲显然是行不通的,褚归在筹划能不能跟军区医院那边联系联系,看找个交流之类的由头过去。
如果可以,褚归希望能亲眼见证贺岱岳右腿完全恢复正常下地的那天。
“你要来找我吗?”贺岱岳声音拔高了一个调,惊讶与欢喜在他的语气中跳跃,“你啥时候来,我到时候去接你!”
一个以为贺岱岳明天要跟着首长回部队,一个以为褚归要不远千里来找他,一个问一个答,竟也巧妙地接上了。
褚归举起手放到贺岱岳面前,贺岱岳心领神会,啪地一击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褚归蹭地站了起来,他原地跺了跺脚,若说夏日让褚归最难以忍受的,非蚊虫莫属,尤其是夜晚,简直烦不胜烦。
褚归挠了挠手臂和脚脖子,见贺岱岳端坐如山,他扫了扫贺岱岳同样露在外面且看着明显比他粗壮的胳膊,羡慕二字爬到了脸上,贺岱岳有多不招蚊子待见他深有体会。
但凡周围第二选择,蚊子都不会打贺岱岳的主意。
褚归把贺岱岳推回了病房,待他走后,老爷子好奇地朝贺岱岳抬头:“褚医生找你出去干嘛?”
“说医嘱,您要听吗?”贺岱岳撒了个谎,老爷子一脸晦气地躺平,耳朵听得起茧子的玩意儿,谁乐意听啊。
到了统一熄灯的时间,贺岱岳于黑暗中把和褚归击掌的右手举到眼前,他清晰地记得褚归的手比他稍小,他合拢五指,回忆着将褚归手掌抓住的感觉。
贺岱岳一阵口干舌燥,是盛夏的无名火在他心尖上燃烧。
过分旖旎的梦境令贺岱岳于凌晨惊醒,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平息的血液立马有重新沸腾的趋势。他赶忙按下狂妄的欲念,心虚地瞅了眼隔壁睡得正香的老爷子,弯腰从放衣服的袋子里抄了条裤衩,拄着拐杖狼狈地去了厕所。
所幸一路上没碰着其他人,贺岱岳把换下的裤衩搓洗干净,做贼似的晾到了住院部晾衣房的某个角落。!